4 第 4 章（1 / 1）
夜色能让浮躁的心情略微平静下来。
林小七微皱着眉毛，看着深蓝色的天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身边有一个人离你很近，你还是想着自己的事情，那么你就是没把那个人放在心上？”
“什么？”林小七的思绪被打断，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章按。
“没事。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要是有一个人在你身边你就再也无法专注于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他的存在，那么你绝对是喜欢上这个人了。不过，什么情情爱爱的……不提这个。”
章按莫名其妙说起这段话，又莫名其妙结束这个话题。林小七没有深思。他抱着胳膊看着月亮，不说话。
“你为什么老这样？”
“怎样？”林小七转过头，章按侧身，脸背着月光，只有眼睛亮若星辰，看着他。
“没事。”
章按靠在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小七盯着章按看了一会儿，也不再说话。
回到班级的时候已经打铃。
大家都埋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林小七和章按从后门进去，只看到一颗颗黑压压的脑袋。低着头，呈着一个角度。
林小七坐在位子上突然觉得无所适从。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心无旁骛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只有自己，从外面回来，像是突然闯进的陌生人。
他不禁看向章按那边。
章按刚拿出一沓试卷，感应到了般，突然转过脸咧开嘴角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林小七瞬间被惊到，连回应都没有，目无表情地转过脸。
心跳得飞快。
看不进去书，在纸上胡乱写着字。
一个身影走到旁边。纪如雪不知怎么回事，现在才进来。
林小七直觉地朝表妹夏梓涵那里看，果然夏梓涵看着这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顺着就看向夏梓涵身旁的章按，章按皱着眉毛，默默地做着题目。
林小七收回目光。
“你为什么老盯着那？”纪如雪突然问话。
林小七条件反射地问：“哪？”
“没事。”纪如雪低下头，翻开一卷模拟题就开始做。
林小七想想，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他怔了怔，也开始做题。
只是怎么也做不下去，心烦意乱，简单的烦躁，找不出情绪的烦躁。他抽出本宋词就开始看。只看到那句“有何人，念我无聊”不禁轻声吟了出来。
“你喜欢宋词？”旁边的纪如雪再次开口。
“挺喜欢。”林小七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又问纪如雪，“你觉得这句怎么样？”
“全词呢？只看一句我看不出什么，只觉得……还不错。”纪如雪此时微微笑笑，林小七惊讶地发现纪如雪竟然长着两个虎牙，笑起来有点娇憨的羞涩。
另一个发现是，纪如雪似乎对宋词十分感兴趣，主动说了这么多话。
他把词递给纪如雪，纪如雪就开始认真看起来，看过后笑笑：“你说为什么他要在夜深时焚香独自语？我喜欢这句‘还宿河桥深处’。”
林小七皱着眉毛，当真认真思量起来。
“哈，你还真认真想起来啦……哈哈。”纪如雪笑得开怀，虽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她的心情不错。
林小七这时候觉得，自己的新同桌，大约其实，是个并不难相处的人儿。他不说话，看着纪如雪微微笑。
纪如雪笑过，也不再说话，转身把这句话写在纸上，“还宿河桥深处，还宿河桥深处……”她喃喃念了几下，轻轻叹了口气，托腮不知想些什么。
“你的字写得很漂亮，比我的好看。”纪如雪转过头对林小七吐吐舌头，结束这个话题，继续奋斗在题海中。
林小七那句还没出口的“谢谢”就憋在了唇齿上，想想摇摇头笑了起来，不再说话，也认真做起题目。
晚自习回家，林小七略微理了理书包。但脑子里总不知在想些什么，慢腾腾折腾半天。
“今天你和纪如雪说了什么？”林小七抬头便看到自己的表妹夏梓涵黑着脸看着自己，语气冰冷。
班里的人几乎走完。夏梓涵是特意等着自己？
“什么？”林小七皱眉。
“你和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对你笑得那么开心？”
“没说什么。”尽管对表妹的质问心里有着隐隐的愠怒，不过向来不易动怒的林小七还是耐心回答，“只是聊到了一首词。”
“聊什么词笑那么开心？！和我聊就不会笑那么开心！”
“……这是你们的事。表妹，我是你表哥，是你的哥哥，让着你可以，但请不要无理取闹。”
“我没无理取闹！你也说我无理取闹！她也这样说！我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是无理取闹吗？！”夏梓涵的强调都带了水汽，林小七这才发现这个要强的表妹生生把泪堵在了眼眶，梗着喉咙说道。
毕竟是表妹，林小七心里担心。
“……你怎么了？”
林小七的强调一软，夏梓涵的眼泪就刷刷往下流，一把抱住林小七死命地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林小七僵着身子，又问了句。
“哥，我成同性恋了！怎么办！她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夏梓涵在林小七的怀抱里一边摇着头一边嘶喊，哭得声嘶力竭。
林小七突然明白：“你……喜欢纪如雪？”
怀里的头上下蹭了下，哭势不减。
“那……”林小七被自己的表妹哭得心里发酸，也不知能有什么办法。
“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怀里的人儿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林小七。
林小七连“怎么帮”都没有问出口，就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看到纪如雪，纪如雪依然那副样子，仿佛昨晚的愉快交谈不曾发生。只是轻轻把目光投向林小七就淡淡移开，什么反应也没有。
林小七心里苦笑，纪如雪对待自己的态度便是这样，他如何能像他的表妹所说，帮助她们俩在一起？他有什么立场能够帮到自己的表妹？
更何况，表妹这次，当真不是在胡闹？自己的表妹自己清楚，表妹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霸王，谁知道这次的追求又是什么情况？
更何况，表妹和纪如雪，都是女孩子。他不觉得这是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是这毕竟不是条正道。为什么不趁着彼此都没有陷得深了就抽身而出?何必非要这时候较真？何况，谁知道表妹对纪如雪是哪种情感？
表妹才这么小的年纪，如果便走上一条同志的道路，他不觉得，这对表妹会是件好事。
这是林小七的思量。
语文老师便是班主任，一个三十来岁长相俏丽的女性。由于性子比较开朗大方，说话也算温和，班里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错。
林小七对这个老师没有多少恶感，但也没多少好感。他觉得这个女老师处事太过圆滑，太工于心计，不知道微笑的脸上罩了多久的面具。他不喜欢这样不坦诚并且长袖善舞的人。
不过章按似乎很喜欢这个老师，上课的时候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而明显，这位女老师也十分欣赏章按，含笑看着章按。
章按回答问题的话语让林小七都有些吃惊。那些话语，很是新奇，甚至一些约定俗称的东西，他也会揪住不放。语文课几乎就成了章按的专场。
不过语文老师似乎并不介意，反而高兴得很，耐心地解答章按的疑惑。
林小七看着章按皱眉思考的侧脸，再看他站起来严肃至极地问着问题，渐渐也不知章按到底在问些什么，只看着，在纸上淡淡勾勒出一些轮廓。
林小七学过绘画，对绘画很感兴趣，甚至于以前便有着从事绘画领域的想法。只是他也知道，要让自己的父母同意自己去学绘画，去从事纯艺术，也许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中间的过程绝对是艰辛的。
因此也从没有提过，只自己当成一个业余爱好。
这时候没注意，等到发现时，才发现自己在纸上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侧脸，依稀有章按的样子。
林小七一怔，也没想什么，收起那张纸就塞进书包。
下课的时候林小七看到章按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走，看到林小七章按对林小七露齿而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甚是开朗。
林小七恍惚地回以一笑。
章按指指办公室歪着嘴又一笑：“我去问些问题，先走啦。”
林小七还来不及回应，章按已经径直走进办公室。
林小七怔怔看着章按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失落，也不知是怎么了。
这节课的课间纪如雪难得没有出去，捧着一杯奶茶细细地嘬。林小七刚坐下来，纪如雪就转过身来对他一笑：“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冷淡，不好接近，可是和你坐同桌觉得你还行啊。平时怎么不说话呢？”
林小七觉得，这句话对纪如雪来说，完全适用。
“我不知道说什么……刚才，你问的那句话，也是我一直想问的。”林小七看着纪如雪，笑笑说道。
纪如雪咬着吸管歪着头看着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小七的眼睛。林小七被看得窘迫，微微侧了脸，低头做出看书的样子。
“你的脸红了，难道是害羞？”纪如雪的声音充满了调侃，林小七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他的确很害羞，或者说是内向，也许是小时候被孤立留下的阴影太深，他一直没办法真正地融入人群。在人多的地方便会窘迫不堪，更不用提被人直直地看着。所以他平时尽量不主动与人打交道，不缺害羞的成分。
纪如雪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小七，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和夏梓涵，是情侣吗？”
“不是。她是……我表妹。只是只比我小月份，所以就在一个年级。”
“哦。怪不得……”
林小七没有问怪不得什么，他和夏梓涵平时走得近，也不是没有人认为他们就是情侣，不过班里大多数人应该都知道他和夏梓涵是表兄妹，不知为什么纪如雪便不知道。只是纪如雪主动提起夏梓涵，林小七想起他表妹昨晚的那场哭诉，这时候也不知是什么心态，便也问了出来：“你之前不是和夏梓涵坐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求调位子？”
纪如雪侧过脸，咬了咬吸管，微垂着眼帘，轻声哼道：“原因说不清楚。但是……主要是不适合。”
这个不适合也不知是指的哪方面不适合。到底是做同桌不适合还是做情人不适合。林小七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看纪如雪这个态度，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表妹叹了口气。
这天章按问问题就问得不见了人影，第二节课上到一半，才匆匆跑进来，对老师歉意地一笑。
林小七看向章按那边时，发现纪如雪也看着章按那边，眉头皱得紧，面色中隐隐的不屑。
也不知道章按究竟是怎么得罪纪如雪，林小七和纪如雪这几场交谈虽然不长，不过也足以让林小七对纪如雪改观。纪如雪似乎并不是个难相处性子冰冷的人，大概也只是平时给别人的看法是那样。
对待章按的态度已经算是有些过分，明显带着鄙夷。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林小七想想又问：“你……你讨厌章按吗？”
“需要说实话吗？”纪如雪侧过头不再看章按，不过也没看林小七，过一会又自问自答，“我不否认，我很讨厌他。非常非常厌恶。不过具体原因我不想说。”
林小七那句“为什么”就被纪如雪的“不想说”给憋到了心里。
纪如雪说她不喜欢章按，甚至语气里十分强烈的厌恶让林小七有些不舒服，他想为章按辩解，却突然觉得没意思，想了想就没再说话。
“你觉得，我是那种很难相处，对人要求很严苛的人吗？”纪如雪突然侧过头来，目光直直看着林小七，缓慢地说道。
林小七想了想摇摇头：“一开始觉得，现在不这样觉得。”
他还真是老实。
“其实我也不觉得。不管你觉得不觉得，嘿嘿。”纪如雪对他笑，笑得奸诈得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小七看着纪如雪，他有这个习惯，和人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对方。不过这时候他在等待纪如雪继续，纪如雪倒是给他看得不好意思，伸出双手挡住林小七的视线：“你怎么没事就老盯着别人看啊……你别看我。”
林小七脸红了，羞涩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觉得说话盯着别人看会比较有礼貌。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注意不盯着你吧。”
“林小七同学……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外表看起来很冷？”纪如雪看着林小七，皱皱鼻子，又皱皱眉头，问得莫名其妙。
“有啊……我还听他们说，你也很冷。说我们是冷男冷女。”
“冷男冷女？”纪如雪睁大眼睛，相当惊讶。
林小七这才反应自己说漏了口，这是平时别人调侃他和纪如雪应该凑成一对的时候说的话，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听过就算了。”
“我听过。只是好奇你怎么也听过。”
“啊？”这下子惊讶的变成了林小七。
纪如雪侧过脸，轻轻咬了下嘴唇：“我没想到你也听过……不过我不是冷女，你也不是什么冷男。”
其实纪如雪这话是个双关，本是说既然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冷男冷女，那么他们开玩笑说的那些话也就更加不应该当真，不过女孩子的心思谁猜得透，更何况林小七本来就不是个会多想的人，这时候应得老实：“我也觉得你其实并不冷，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冷男。”
纪如雪听过只白了林小七一眼，就再也不理林小七。
林小七这一眼被白得冤枉。
下课的时候纪如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林小七正看着窗外发呆，他表妹夏梓涵就跑过来问：“你上课和纪如雪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
“我看你和她说了不少话啊。你不是说……”
“说什么？”林小七看着他表妹咬着下唇，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满头雾水。
“说……我昨晚和你说的话啊。”
“昨晚……我没提。只是……她不知道？我是说，她不知道……那个？”林小七惊讶，但是这是公共场合，疑问也不能说得清楚。
“她不知道。我不敢和她说。”夏梓涵面无表情，过一会儿又深深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可即使我不说，她都不想理我……那我为什么不说？”
林小七觉得自己的表妹简直是魔怔了，她当真有那么喜欢纪如雪？
“我是不是该和她说？”夏梓涵突然盯着林小七问。
林小七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说不要，但是他看着夏梓涵的表情就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看到他表妹那么严肃的表情，就像是突然陌生起来的一个人。
纪如雪回来的时候，林小七不断地看她一眼。
过一会纪如雪脸色微红地转过头，低低说：“你干嘛老是看着我？”
林小七脸色涨红，他支支吾吾地“我”了几声，也说不出什么。
其实林小七主要是因为刚才表妹的话，才不自觉地注意纪如雪。没想到纪如雪这么一问，又不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闹得自己便像是偷窥一般，当真是尴尬。
纪如雪看着林小七那样，突然就笑了起来。面颊微红，眼神明亮，眉目柔柔的笑意。
她不再看林小七，反而扭过头看起黑板。
林小七舒了一口气。
下课的时候林小七去外面。九月的天气不炎热，正是舒服。在外面透透气，林小七觉得自己现在觉得闷闷的，却不知道自己心里搁着什么事。
肩膀猛得被人敲了一下。林小七回过头一看，章按龇着牙看着他，那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炫牙白。
林小七极少被人敲肩膀，他看着章按，章按看到林小七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再配上白白净净的脸蛋，清瘦的身材，脱口而出：“你怎么看怎么受啊？”
“我不是很瘦。”林小七不知章按怎么突然说起他瘦这件事来。他哪里知道章按说的是此“受”非彼瘦。
章按张大了嘴巴，看着林小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住肚子。
林小七看着章按笑得开怀之极，明明笑得就是自己，而且也被笑得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章按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也开心起来，反而也看着章按，微微笑。
章按渐渐笑得弓下腰，一只手按着肚子，另一只手按着林小七的肩膀就叫道：“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啊……不行啦……我笑死啦……”
林小七听到章按说自己“可爱”，心里一动，突然脸颊发烫，他不自在地推开肩膀上的手。
章按本来就笑得重心不稳，借了一点力，现在手被推开，整个人都朝前一倒，眼看就朝着地面倒过去，他啊啊叫了起来，手乱划。
林小七飞快伸出手抱住章按，章按还在扑腾，这时候被抱住总算是免了脸部着地的命运。
他抓住林小七的臂膀站得稳了些，转过身子朝林小七笑：“多亏了你啊，兄弟。差点就脸着地，那我的俊脸可就毁了。”
林小七抱着章按，怔怔得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近地接触，抱得还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男孩子。章按身上的温度就像他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温热，比自己要热一点。
还有身上，明明章按看起来并不瘦，可是抱着的时候却感觉很单薄，几乎都能摸到肋骨。
“你怎么这么瘦？”林小七还不放手，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什么瘦啊？我可不受。”章按站稳了推开林小七，继续争辩，“我不受就行了。”
林小七满头雾水。他被章按推开，怀里少了个东西，这时候章按又计较着自己说他“瘦”，他呆呆说：“我刚才都好像摸到一排骨头。看你并不像这么瘦。”
章按看着林小七摸不着头脑却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哈哈笑了起来。
年少的时光，天空高远，阳光明媚，青春恣意。
林小七恍然地看着章按笑得豪爽至极，他性子严肃内向，从来没试过这样子大笑。
看着章按如此，心里不是没有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