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杨帆说开审委会的时候,徐院长在参加市委一个会议,就让自己主持的。徐院长回来后由于自己忙,一时没顾上汇报。问题不在审委会,是案件承办人汇报的问题。合议庭意见不统一,审委会不可能看每个案子的证据材料。根据《错案追究制》规定,案件的主审法官应对案件事实、证据和适用法律负责,更何况现在并不能说这个案子就是错案。工作组长讲人都死了,案子还正确吗?还怎么体现法院为和谐社会服务呢? 杨帆知道当然不能和他抬杠,就不说话。组长在杨帆这没有问到徐院长问题,也不好过分。但总要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要给洪涛处分以平息舆论。杨帆想这也是丢卒保车的办法,就说处分由我们来拿意见。组长说那要看你们怎么处分了。杨帆就打电话汇报给徐院长,问“记过”是不是可以。徐院长说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洪涛在这个案子里有没有错误,这是问题所在。杨帆稳定一下情绪说:错误肯定有,工作不仔细,我也有错。我请求处分。徐院长那头叹口气说那就按工作组意见办吧,对自己人要从严,对当事人要从宽。又问杨帆,为什么判决书没送达双方当事人,而只送达了一方?杨帆忙说还没来得及,考虑到当事人……这里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是忙音,要么是徐院长把电话挂了,要么是手机没电了。杨帆心里堵了一口气。
杨帆就对工作组说院里建议对洪涛给予“记过”处分。组长一笑:你认为这样能向公众交代吗?我们建议“降级”。杨帆说他现在级别是最低的了,往哪里降?组长一愣,改口说那就五年之内不能升级。你们去和洪涛谈,不然我们回去无法交代。杨帆觉得组长有些不讲理,可自己不也有不讲理的地方嘛。心虚说话口气就软了许多。
从内心讲,杨帆怎么忍心处分洪涛?而且这个事确实不怪洪涛。但没有人受处理,这事就无法了断,徐和自己就解脱不出来。总不能让自己受处理吧?
这里又想着怎么和洪涛说。自己毕竟干预过这件事,尽管摊开讲也并不违规,但毕竟心虚。又想反正还有杨阳那层关系,想必他也会理解自己的苦衷。等风头过去再说,只要自己还当这个常务副院长,洪涛以后有的是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就是洪涛的“青山”。
找洪涛谈话。纪检组长一声不吭,杨帆只好把组织上的决定告诉他,说组织上也很为难。个人作出一些牺牲也是为组织。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书面呈送院党组,而且这种“降级”不会写入你本人档案。他想像出洪涛或者暴跳如雷,或者撕开脸面揭出内幕,或者痛哭流涕,却不料洪涛呵呵一笑,说你们也别为难了,也别降什么级了,我辞职。把书面辞职报告递给杨帆。
杨帆脸色变了,说:“你犯什么神经!你笑傲江湖人家就佩服你吗?这事允许你一时冲动吗?有什么意见过了风头再说。”
洪涛把报告双手呈交给杨帆:“我是认真的。与其我在这里做一个‘法律傀儡’,不如我真正地做一回‘法律战士’。我在法院也憋屈几年了,法院是海,暗流涌动。我要的是天空,蓝天白云。”
杨帆吼道:“幼稚!你对法院的理解简直幼稚。你‘蓝天白云’的环境靠谁支撑保护?是法院,是法律的执行机关。”
趁着纪检组长出去倒水的工夫,杨帆忙问:“你征求杨阳意见了吗?”
洪涛嘴角一翘:“我们昨晚已经分手了,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家人为难。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杨帆正想说什么,纪检组长已经进来了,只好住口。“你提出辞职可以,但院里不一定就批,而且给你三天时间,你随时可以抽回报告。”
“别麻烦组织了,你们不批我也把自己批过了。工作我已经移交,我今天下班就离开法院,我会参加十月份的司法考试。我相信我不仅会考取律师,而且将来是个合格的‘战士’。以后我们还有打交道的机会。”洪涛说完就和纪检组长握手。杨帆不和他握,说:“我还有事和你说……”洪涛头也不回地走了。
把情况汇报给徐院长,徐院长居然不咸不淡地说辞就辞吧,或许他的天空确实不在法院。他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利。你按照组织程序批准,报有关部门就可以了。前段时间,省高院还有法官辞职做律师的呢。我要不是老了通过不了司法考试,我也不干这院长了。你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和他谈谈。
杨帆想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年轻人真不得了,辞职这么大的事说干就干了,连徐院长也说这样的话。自己难道真老了?四十多岁,应该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啊。
回到家,妹妹杨阳眼睛通红坐在沙发上。王慧丽陪着她坐着,看来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妻子本来就话不多,是在政府办养成的习惯。
“洪涛已经提出辞职了,你知道了吧?他这个人脾气怎么这样,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那以后怎么得了。”杨帆边换拖鞋边说。这样显得并不把这事看得多重,他不想加重杨阳的压力。
“哥,他辞职是早晚的事。我难过不是他辞职,是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律师赵亚岚。可能以后和她开夫妻律师事务所呢!”杨阳忍不住又哭起来。
“哦?有这样的事?难怪难怪。”杨帆真大出意外。“难怪他提前把判决书送给赵亚岚,这事都因他而起。我原来怎么没注意到呢?阳阳,你说你呀,考研快考成书呆子了。”
王慧丽说:“你别讲阳阳了,谁能天天看着他不成?就是我俩是夫妻,我也不能天天看着你呀。”
杨帆警惕起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在外面有什么越轨的事?”
杨阳忙说:“好了好了,别为我的事你俩吵起来。我来就是想问,你们院里同意他辞职吗?”
“他去意已决,留也无用。”杨帆把徐院长的态度简要地说了。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我安心地考研吧,反正我是要离开风乐市这鬼地方的。”杨阳夺门而走。
杨帆看留不住,只好叹口气说:“也好。将来的路上你会遇到更好的风景。”
王慧丽脸上像刷了胶,杨帆起几个话题她都不咸不淡的。躺在床上想起很久没尽义务了,就伸手往她身上摸索。王慧丽碰了碰他,说:“你自己都没有兴趣就别勉强。”把他的手推开,翻身向里了。
杨帆才感觉到确实自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坠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
六
网上的轰动和洪涛辞职带来的震动很快平息下去。尽管后来二审、发回重审又经历了一些波折,后来仍然是维持了一审。但离开了公众视线,再大的事也会波澜不惊,一切都在杨帆掌握之中。
信息时代,媒体就是公众视线的“狗”,永远都在追逐下一块骨头。
黎传杰告诉他,周冰轮暗地里赔了不少钱。不然局面不会是目前的样子。杨帆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你们关系很密切啊。”
黎传杰呵呵一笑:“你不会吃醋吃到我头上来了吧?她赔钱还不是因为你。你张开嘴我能看到你扁桃腺。”
一句话说到杨帆心病,忙打哈哈过去。
黎传杰说:“法门似海啊!你是做一条鲨鱼还是做渔夫?”
钱贵的事对他当然有影响,但影响不大。毕竟,钱贵是对法院判决不满采取的极端行为,这种极端行为说到底也是主观认识问题,而且所谓责任人也“引咎辞职”。“咎”是谁的咎,洪涛不说杨帆自然也不会说。徐院长也向省高院和中院做了书面检讨。杨帆有些愧疚,毕竟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因由。
徐院长平时极少到杨帆办公室来,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让杨帆很意外。
“市委孙书记前两天遇到我,问了水泥厂破产案子进展情况。说现在陆续有一些老工人在上访,说到一些事情,问我们法院有什么想法。我就考虑,是不是市委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或者我们这个案子在程序上存在问题,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关注?钱贵的事才平息不久,我不希望因为这个案子又让我们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徐院长坐在杨帆位置上,杨帆坐在沙发上。
“案子是魏莉在办。不过,破产案子就是麻烦些,光走法定程序就要很长时间。要不要把她喊来你亲自听一下?”杨帆拿起电话。
“不要,我对她的工作能力还是信任的。行政庭副庭长老王退了,想补充一个年轻干练的副庭长。我把院里中层干部排了个队,觉得还只有魏莉比较合适。你看呢?”徐院长眯着眼看他,让杨帆看不出他真实的表情。
杨帆没想到徐院长会有这样的安排,一时不知什么原因。现在不是调整干部的时候,中层微调一般也在年底。杨帆知道,徐院长一句“你看呢”,看似征求他的意见,其实只是告诉他这事就这样定了。他不能不表态:“我认为她也可以,人比较老练,办事有经验,素质还是可以的。行政庭和行政机关打交道多,需要她这样女同志……不过,破产庭的工作目前还正处在紧张阶段,魏莉能力很强……”他沉吟了一下。
“移交就是。谁也不能一种案子办到老,再说破产庭是你分管的,你多操心一点儿就是,不要出现任何问题,这也是对我们自己干警的保护。我信任你,也相信你有处理这个案子的业务能力和政治能力。如果你没有其他意见,就这样定,明天你和政工科长找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