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所以他现在可以心安地享受一些权力带来的快感,当然这种快感是有度的。
绕店是参天树木和竹林,通往各个包厢里的路都是鹅卵石铺成。据说走在这样的路上可以按摩脚心,活血开胃。杨帆心想,看来老板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俩人进了这里最大的一个厅“太平洋厅”。这个房间最大的特点是一面墙全部是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房间里已经有人,是张力生和王正林,见到他俩上来握手。
张力生说:“杨弟,前天晚上你不肯赏光,孙书记还说等你呢,我说不等了,他在基层法庭调研呢。”杨帆想想,说:“那天晚上真有事,改天我请你和孙书记。”
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表功,也是显摆。又和王正林点点头。几个人坐下来打“拖拉机”。杨帆和黎传杰打对门。
张力生是市力胜拍卖公司的总经理,它名义上是挂靠省里一家大拍卖公司,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省里那家拍卖公司因为有省政府的背景,在竞争业务上自然气粗些。杨帆不喜欢张力生,却不能不给他面子。张力生父亲是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直接管着法院的工作和人事任命。王正林则是一家合伙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是杨帆的校友,但比他低好几届。他知道王正林是力胜拍卖公司的法律顾问,和张力生私交自然不错。王正林对杨帆也很不错,从来不找他说案子的事,却时常和他小聚,春天送新茶,秋天送购物卡。和他关系好却不对外张扬,这让杨帆觉得不错。要知道律师和法官走近了,对外来说总不是个好事,容易引起误解。
杨帆和黎传杰打牌次数多,配合起来自然默契,张力生大呼手气差。杨帆把牌捂住问:“还有谁?”张力生说:“已经打过电话,一会儿就到,你自然是认识的。”杨帆说:“没其他人我们就干吧。”张力生说:“不急。”
杨帆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把自己放在“等人”的位置。作为一个普通干部,也许“等人”是一个常礼,但作为代表审判权的法官,怎么能“等”当事人呢?后来杨帆想也许是职业习惯形成的潜意识。黎传杰笑而不露地说:“稍后便知。”杨帆想敢情就瞒着我一个,但他现在对于表情的控制就像对法律程序的掌握。
张力生抬腕看了下表:“也该来了。”这边话音没落,门被推开,服务生弯腰做了请进的手势,一女子悄无声息地飘进来。杨帆正对着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女子穿一套青紫色套装,里面露出红色尖领,一头秀发随便用一方花手绢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钥匙上挂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工艺品,臂上挎一只黑色的包,手工缝制的明线,整齐而流畅。
杨帆心里一动:这女子似曾相识。
“我没来晚吧?”女子笑盈盈地问张力生,但眼却看着杨帆。显然是等待介绍。
“没有,不差毫分。”张力生站起来。“我来介绍,这是风乐市人民法院的常务副院长杨帆,这位是万宅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周冰轮。其他的我不用介绍。”
周冰轮伸出手握住杨帆的手。她不像其他女性握手,只是把几个手指给对方,让人觉得刻意的矜持。她是把整个掌心都放在杨帆的手里。杨帆突然羞涩起来,这个女子让他紧张。事后杨帆想想很奇怪,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这样的紧张,即使在上级面前。
杨帆一直觉得,经历过多少次的岁月风雨,把生活和情感都磨砺得快成沙漠了。像一间房子,框架还在,内部却剥落陈旧,灰尘遍布。
“你好。”很简捷的一句问候。
“你好。”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传言,据说这个女子和市委某领导人关系非同一般。这个非同一般应该是指那方面的关系。杨帆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后悔不该来这样的场合。
周冰轮放下包,和其他几个人点头致意,手微微指一下桌示意上菜,自己坐在了买单席上。黎传杰被安排在了左首座位,杨帆被安排在右首,头座。
“问客杀鸡。杨院长、黎部长,你们喝什么酒?”
杨帆正准备说不喝酒,黎传杰已抢先回话了:“客随主便吧。”其他俩人也说随便。
“那好,我们喝白的。我先自报家门,我能喝半斤。”周冰轮说完微笑着看杨帆。
哦,这女人不一般。不像别的女人忸怩作态,明明能喝半斤却滴酒不沾。她能这样,自己是个男人难道喝红酒不成?“我随周总,也报半斤吧。”杨帆说。
周冰轮拍手一笑:“杨院长,痛快,我和这样的性格投缘。你们,别磨蹭了,如实报来。”
黎传杰报了三两。张力生呼道:“周总,你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实在过啊,平时是蜻蜓点水,今天龙归大海了?好,我也不装孬。”也报了半斤。王正林也笑着报了半斤。
“那好,服务员,给我们先上三斤‘水井坊’。喝不掉就寄存在这儿,下次来喝。”
转眼间,菜和酒都上来了。菜是用瓦盆装的,有笨鸡、鱼、狗肉烧粉丝、白菜烧豆腐、清汤炖母鸡,原汁原味。周冰轮端起杯子站起来:“今天是喝闲酒的,我来风乐市时间不长,就认识了这么多好朋友,特别是今天又认识杨院长这个新朋友。也许杨院长认为我讲的都是应酬场上的话,你听这样的话一定很多,也不往心里去,但酒能见真性。”说罢,一仰脖酒喝下去一半。
杨帆吃了一惊,忙说:“周总,你是开车来的,酒后怎么动车?”
周冰轮笑着说:“搞法律的人就是不一样,处处能体现出来。报告院长,我已经安排办公室主任把车开回去了,结束后来接我。今天就是和朋友喝酒的。”
杨帆让她这一说,身上的豪情也被点燃:“好,既然周总这样真诚,我如果不喝就假模假式了,我也一样。”也下去一半。
其他人也陪着喝了一些。黎传杰也喝了一半,说:“周总,杨帆副院长也是性情中人,你这样一喝大家非醉不可。”
周冰轮手擎酒杯,透过玻璃笑着对杨帆说:“朋友在一起,喝酒不醉有意思吗?”
酒杯放大了她的眼睛,如一泓深潭。
几轮过后,大家话明显多起来,气氛也热烈得多。但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主角,只要是杨帆和周冰轮一说话,都静下来。
“刚才好像听杨院长喊我小妹,我很高兴。那我就喊你杨哥了,你可别拒绝,你一拒绝我就无地自容了。”周冰轮笑容灿烂。
杨帆心里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喊她小妹了?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官场上的人是不能这样随便喊一个女子为小妹的,传出去就是绯闻。但她既然这样说了,如果拒绝,可就真得罪人了。于是就说:“你当然应该喊我哥了,你比我小十二岁呢。”
杨帆看到一个问号在周冰轮脸上放大。“杨哥,你知道我的年龄?女人年龄可是秘密呀。”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属兔的。而我是六三年的兔子。”
“太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属兔?”
“你车钥匙上的小兔子一定是你的属相。对不对?”
“哎呀,真是搞法律的人,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细节决定成败,难怪杨哥那么成功。”
黎传杰说:“以后也别喊羊哥猪哥了,就喊兔子哥。你喊她兔妹。”一桌人笑起来。
周冰轮说:“黎部长,你笑话我兄妹俩?”黎传杰忙说:“不是不是,我嫉妒。唉,我怎么不属兔!”杨帆也笑起来。
周冰轮端起酒杯:“杨哥,今天认识你我真的非常高兴,希望你也一样。我敬你一杯。一饮而尽。”她喝完了,向杨帆一照杯底。杨帆也只好把杯底朝上。桌上一片喝彩。
杨帆手捂着杯子说:“周总,今天喝酒前我们有言在先,都自报家底的,酒不能再添了。我可以不喝了吗?”
周冰轮没立刻回答他,眼转向窗外。窗外正一轮明月升起,湖水玉光片片。她笑着对杨帆说:“杨哥,拿一点儿来你愿喝就喝,不愿喝绝不勉强。”她这样一说,杨帆倒不好说什么。周冰轮把外套脱下,服务员忙上前接下挂进衣柜。没有外套遮掩,身材凹凸毕现。
“杨哥,此情此景我想献歌一曲,给你们喝酒助兴,你们可别笑话我。”周冰轮略显羞涩,反更动人。
张力生早已鼓起掌来,说:“早就传周总歌唱得好,就是一直没有耳福。周总唱什么歌我来让他们点。”
周冰轮从包里掏出一个光盘,递给服务员,指了指封面上一行字。
京胡声响起,云板轻敲。周冰轮移步到开阔地方,兰花指一跷一下腰,转身亮相,水袖一抖,眉眼立刻生动起来,美目流盼。先得一个满堂彩。
四平调撕开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寂寞深宫里,且将爱情和荣华富贵抛至一边,醉后看月。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啊,
玉兔又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嗓音极似杨春霞,脆生生又似糖醋水萝卜。特别是那句“见玉兔啊……”的拖音,婉转含蓄,似羞不羞,欲说还休。杨帆听呆了,没想到这个商界女子有如此的情趣,把一曲《贵妃醉酒》演绎得声情并茂,合情合景。有冰轮,有玉兔,有月,有湖水,有美酒,还有湖面上吹来的夜风。恍惚中,周冰轮飘至面前,合着云板虚敬杨帆。杨帆忙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