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间多厄（1 / 1）
“且住！妖孽莫逃！”
莫支城上空骤然响起一声厉喝，足御剑光的白眉老僧眼见前方那团如火焰蒸腾的诡异黑雾竟想逃入城中，心中不由大急。
那黑雾只有尺许见方，如有生命般涌动着，不时飘散出几缕黑烟，气息也随之减弱，显是收了重伤，只不过飞过之处，空中不断划现一道道细长黑缝，这些黑缝吞吐着灰白雾气，然后渐渐消失。
白眉老僧眼瞳一缩，一道狭长黑缝突然撑开少许，灰白色雾气也涌出许多，朦胧之中，似有一双青黑色的巨大眼瞳正冷冷注视，随着雾气飘散，黑缝也合拢上，消失于眼前。见得此景，心中不安之感渐盛。
“能崩裂空间的魔物百余年来从未曾听闻，门中典籍应也无此记载……不行，此间事了，回山门后定要重新去书阁重新找一遍，也许能发现什么。”老僧皱起眉，随手抬起，一张符咒即刻燃烧成灰烬从指间洒下。
黑雾见老僧指尖又亮起熟悉的光芒，发出一声尖啸，犹豫了下，然后一头往城中栽下去！
随着尖啸天空卷过一道透明的浪潮，老僧首当其冲，识海如同撞上黄铜巨钟，剧烈的冲击差些让老僧把握不住御剑术，剑光也晃荡了好几下，青炎巨矛这一九级术法亦被生生打断。
白眉老僧眼光一闪冷笑了下，这黑雾勉强发出这等攻击之后，连自己雾状本身也难以维持了，好些许黑雾又飘散消失掉了。看来过不了多久，便要被乖乖擒下。现在赶着冲入城中看来是还想勉强挣扎下，只是城中人群稠密，希望别多伤到平民百姓为好。老僧心下大定，剑光也随之往城中落下。
此刻莫支城上空阴云遍布，隐有雷声，似有雨意渐渐酿起。
黑雾和老僧一前一后往城下栽去，城中已有修道者发现，指指点点。黑雾见得摆脱不了那如影随形的白眉老僧，疯狂蠕动了下后，一阵厉啸，往地面疯狂撞去！
轰隆一阵巨响！整个繁华的街区顿成废墟！
沙石乱飞，烟尘平地卷起，眼不可见物。平民百姓的哭声夹杂着痛呼，乱成一片。
白眉老僧落下剑光，扬手一招，一阵巨风忽尔而至，将沙石烟沙瞬间吹飞到远处，远方响起一阵百姓们被突来飞石砸中的痛呼声，心下暗呼罪过，一边眼光冷扫，查看黑雾踪迹。
只见此处应是一个衙门所在，地上一个巨大的深坑，有近十米之深，坑边仍有一具剩半边身体的石狮子，不过找不到衙门的门匾，应是与另一只石狮子被砸进坑中。老僧皱起眉头，坑中血流满地，都是血肉模糊，神念扫过，生机皆无。
而奇怪的是黑雾的气息竟也是完全消失了。
十多名手执长剑的修士已经疾步赶到，为首一名中年人身着淡黄色的法衫，衣上流动着淡淡的光晕，显然非是凡品。
平民百姓早已逃离这街道，只余一个老僧静静站在坑边，此等状况之下，老僧肯定非是凡人，老道的中年人不动神色，正想上前探问，眼珠一转，只见老僧的月白法衣上，竟描绘着七叶小小的青莲花瓣！心下巨震，连忙赶上前。
“不知大国寺的护莲修者有何要帮忙的，在下莫支城金家必会尽绵薄之力。”
身后正赶到的众人听到“护莲修者”这四个字，皆是一阵惊呼！眼中精光乱冒，对老僧的好奇竟压过了眼前如修罗狱般的深坑。
老僧眼睛眯起，不断用神念探扫着深坑中和周边，一边轻声道：“你们来的正好，周围应有很多无故受伤的百姓，你们去帮一下吧，人命关天。”
中年人脸色一变，这个护莲修者显是不要他们管这件事，而异象如此明显，有宝物出世飞到此处也说不定，能引起如此大的破坏力，宝物的级别定然也极高。
不过对方身份太高，中年人也只能忍下，抱拳道：
“既然如此，前辈也请小心行事，我等先行告退，金家是莫支城大家，帮助百姓也是应当的。”
老僧点了点头，待这群修士分散着跑去周围百姓处，从怀中拿出一具罗盘，真元注入，罗盘闪耀起淡白的光，银勺微微晃动了几下，又静下来了。
老僧叹了口气，心想这魔物终究是撑不住了，雾散烟消了，即使是灵智极高懂得夺舍之术，强行占据凡人的身体之后，只要在二百里内也会被紫薇星盘发现。既然此刻星盘没了动静，怕是真的死了。
只可惜没能捉住，老僧心下微叹，环眼看了一圈，御起剑光边升空而去。周围不断注视这边的修士们眼露欣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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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渐渐落下，夕阳之色被浓密的阴云遮掩住了，显得天空愈发深沉。
衙门后院处，原来是座挺坚固的牢狱，此刻这牢狱已经消失了一半还多，剩下的半边孤零零的伫立在深坑之边。
一个伏地的拘偻身影渐渐爬起，手拨了拨眼前脏乱的发丝。
手腕上的发锈铁链喀拉作响。
这身影突然颤抖起来，嘴角扑哧着，似是笑意无法忍受了，突然疯狂笑了起来。少年般的清润声音，似是巨兽的心脏鼓动。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空，照亮了少年苍白如纸的脸，瞳孔深黑，如同幽鬼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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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貂心急如焚，马鞭狠狠摔了几下，肥骠的黑马吃痛，更死力跑了起来，风驰电掣一般，“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如暴雨洒过。惹得路边行人远远都往两旁躲了起来，后面十几名骑士也死死咬着少女的马屁股，只不过就是怎么追都追不上，满脸冷汗。
“吁！”
少女一声清喝，肥骠骠的大黑马前蹄一个扬起便轻巧的刹住，后面众骑士还不见人影，早被甩开了。
“姓桂的！你在哪里？！”
眼见往日的衙门不复存在，深幽幽的巨坑里腥气浓重，金小貂遽然变色，脸色发白，有些发晕，不是害怕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而是怕某个人就这般身处其中……金小貂狠狠甩了甩头，不可能的，他这般机智，怎么可能就这么离我们而去……
紧抓着马鞭的手指握得变青，微微颤着，心中如堵了巨石。她也是晓得的，看着身前的巨坑，这种不明所以的突来横祸，威力竟是这般巨大，谁接着谁都得死，就算是父亲这般强的人物也不例外的。
“桂以尘！你给我出来啊！给我、出来啊……”
金小貂泫然欲泣，眼望着不成样子的衙门，崩塌了的牢狱，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你到底在哪里？”
呼声似在回荡，却只回响着自己的声音。
头顶的天色阴沉至极，黑蓝色的云翳铺天盖地，闷热无比。少女心里也觉堵得慌，四下里人影在眼前晃荡，恨不得拔出剑全部砍倒才好。
马蹄如潮，十多名骑士恰好赶到，见得此景，皆面面相觑，为首一个骑士本想开口，突然见到自家小姐一副泫然样子，喉咙如卡住了鱼刺，长大嘴巴发不得声。
一旁守着坑边的一个金家修士对着少女发了好久愣，众人赶到之后，才恍然过来，踌躇了下，上前道：
“小姐请安心，伤亡了多少人现在尚未可知，县令赶过来后正配合金家的子弟在安顿统计，或许小姐的朋友也平安无事。”
为首的骑士见这小修士口齿伶俐，摸摸胡须，仔细打量了几眼。
金小貂本有些乱了心智，被这小修士一说，清醒过来，口齿蕴上一口灵气，平复下骤跳不停的心脏。跳下马，深呼吸几口，少女往坑边上半毁的牢狱一指，道：
“铁哥你带几个人陪我进去，桂……我有个朋友，必须找到他！”
“好好，年纪大了小姑娘也可以随意指使喽。”
为首名唤金铁的骑士约四十多岁数，也跳下马，呵呵一笑。
“莫非是你的……”
“铁哥！”
少女一跺脚，满脸凄色，金铁本想笑一笑缓和下气氛，见到金小貂如此，脸色不由一滞，剩下的话就此吞下。回头一招手，几名下了马的骑士也赶紧跟了过来。
一路无语，几名金家子弟也在周边举着火把搜索有没活人。横垣断壁，满地都是碎石与砸烂的花草，天色昏黑，金小貂却也见得满地黑色血迹，触目惊心。
跃过塌了的院墙，便是牢狱所在。几个金家子弟也在石堆里往外搬着一具具躯体，眼见半数都没了性命，金小貂疾步走近，眼中闪过地上一具具人影，心中焦急，方才那毁灭性的冲击也不知是如何来的，造成的伤害奇大无比，巨坑中怕是有百多名人命死伤其中，现在就牢狱一地，都死了二十多人，虽然都是被崩毁的石墙砸将而死，却也是那冲击之罪。
“小貂小心些，这里是牢狱之地。”
少女丝毫不理会，只顾搜寻。金铁只能一声苦笑，随身跟上。
耳畔忽听到一丝呻吟，声音如此之轻，如风过草隙，叶落泥地，却也如此之响，如同已听闻了数十年。
少女脸上涌上喜色，一个纵跃，跳过身前横亘的巨椽石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珠子早已泛红，渐渐湿润的瞳孔里，一个萎蜷于地的瘦削身影，竟如此让人感到温暖。
那身影微微动着，似是刚醒将过来，锈迹斑斑的铁链勒得手腕血肉模糊，轻轻一动，少年便痛得清细的眉毛都紧缩在一起。泥灰满面，眼帘尚未睁开，未能见得不远处凝住了的倩影。
一声哽咽，一抹微笑。
兴许人们所求的，也只是能印在眼中，不会离去的某个身影罢了。
轰隆一声，雨终倾盆，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