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 豫让与知伯的故事(1 / 1)
殇澈死了,就在那一年之后又过去两年的一个春天,死因是旧伤复发。整个过程很突如其来,突如到前一晚还在我们面前发出魔鬼般地大笑,第二天的清晨就让我们发现他微笑着盘坐在山坡上油尽灯枯。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已大抵忘却,只记得又是在一次体能测试回来之后,殇澈一如既往地和我们吃饭,拌嘴,然后睡觉。整个对话过程如下:
“小鬼们,回来的越来越早了昂。”他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是啊,你的那些老花样早已被我们玩腻了,该与时俱进了。”夜未央回之一笑。
“喂喂喂,那些动植物可是我找了许久,精挑细选出得迷幻园最古怪的生物了。”
“哦,这样啊,怪不得”,夜未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古怪奇特,顽固不化,死脑筋,的确很像你。”
因为这句话,殇澈在饭桌上一直死盯着夜未央,不过这对他已经是习以为常。
“小鬼们,是时候要你们见见世面了。”这是他离开饭桌后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一夜都在等待他给我们准备的奇特的“礼物”,却不料等来的是他的死亡。
第二天,我和神楹正在庭院里晒太阳,夜未央走过来问我们,“看见老头子了没?”
神楹耸了一下肩,我问,“怎么了?”
“没什么”,夜未央不自在地皱一下眉,“只是从昨天晚上就没听见他的鬼哭狼嚎,安静过头了。”
果真,习惯是个很头疼的事情。原来巴不得消失的东西突然被撤销反倒让人觉得不适应,也许,人类就是个很自虐的生物。
“也许他在山坡上”,神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我们找找去吧,也许能‘碰巧’发现他给我们准备的大礼。”
经过两年的冬去春来,除了树干摸起来又粗壮一些,野兽们看起来又彪悍一些,灌木丛量起来又高大一些,春日森林就像时间的遗漏点,没有留下丝毫沧桑的痕迹。
我们站在依旧开满满天星的小山坡下,远远地就看见殇澈背对我们的身影。也许该说声庆幸,时间虽然遗漏了春日森林,却没有遗漏住在春日森林里的我们。两年的时间,足以让殇澈的背影显得更加蹒跚,夜未央的性格更加成熟稳重(可我也觉得他的毒舌在长期与殇澈的磨练中也与日俱增),神楹举手投足间的妩媚更加魅惑人心,还有我离那个初来乍到时的无知小鬼又远了一步。
夜未央率先走到殇澈面前,在手掌拍向他肩膀的那一刹那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神色慌张。
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殇澈在一夜之间像苍老了好几十岁:淡蓝色的头发稀稀疏疏掉满一地,脸上的褶皱多加深了好几条,嘴唇微颤却扬起的一个释然的弧度……除却依旧清澈的眼神他身体上的机能都在骤然衰老。
他突然笑了,笑得沙哑,这一刻我倒是有些怀念那鬼哭狼嚎了。
我听他用极其平缓的声音说,“小鬼头们,长这么大还没听过一个睡前故事吧,没听过有人给你们唱一首摇篮曲吧,真是难为你们了。我这里有一个,也许讲得不是很好……”
我们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有这一次,我们嫌他的絮叨太短。
他说,曾经有一个叫豫让的人,有一个叫知伯的知己。突然有一天,知伯被一名叫赵襄子的人害死。自此之后,豫让一直蓄意谋杀赵襄子为知伯报仇,然而命运多舛,豫让一直没有报仇成功,而赵襄子认为他是位义士并未追究。终于有一天,赵襄子决定不再释放他,为成全豫让的志节而脱下自己的王袍,准许他刺穿王袍而后自杀。
“这也是我从一位朋友那里听来的,他讲故事比我好得多”,殇澈抬起头望着天边,像是在追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当时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豫让说过的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小鬼们,上帝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人,就是为了让他们相遇。由此,这个世上没有谁终其一生都是孤单的。下山吧,那里有很多的人……”说着说着,殇澈就睡着了,一直没醒。
后来,我听神楹说,他是死于旧伤复发。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这些“旧伤”在当时就可以要他的命的,却不知作何原因一直拖延到现在。
有的时候,命数这个东西真的禁不起琢磨。明明是昨夜还在与你吵闹的人,也许在第二天就会沉寂无声到再也听不到他的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