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番外三（1 / 1）

青青碧草，有绿竹丛丛，滟滟流光，在淇水之湾，偶添一两声呦呦鹿鸣，恍似不在人间的美景。

那在水一方的伊人，白衣轻衫，神情温柔地凝视着手里一块的碧玉，细细雕琢着。低眉颔首，态度庄重，姿容美得像笼着一圈光晕。

“唉——”

灵儿悠悠然长叹一声，快要发酸的眼珠骨碌碌地在眼眶里遛了一圈，蔚蓝的天空徜徉着朵朵白云，在溪水里投下柔软的阴影。几次唤沈落潇不应，她也无趣了，支着下巴观赏美人好久，如今双腿都发了麻，她实在是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块活生生的望夫石。

上前去想要拉起害她变成望夫石的罪魁祸首，刚走近两步，她那犹如住在画里的丈夫清清然地开口了。

“灵儿，别影响我。”说话间，头也没抬，仍是一丝不苟地雕琢着手里那块细腻纯净的碧玉。

灵儿恨恨地住了脚步。自从月余前他们穿过一个峡谷里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块碧玉，沈落潇就跟着了魔似的，对那块碧玉爱不释手，还专门打磨了一把雕刀，有空就雕雕琢琢的，刚开始时还和她一起研究，到最近，每次她凑上去，就被嫌“影响他”。气得灵儿坑蒙拐骗偷盗抢，全都干过了，偏偏所有招数到了沈落潇那里全部失了效用，那宝贝碧玉还是在他手里宝贝着，她连碰都碰不着。

翻了好几个白眼没起到效用，灵儿只好往转弯往林子里去。人家是仙人可以废寝忘食，她给仙人当凡人妻子，自然得负起这个责来。

林中甚好啊！小果子什么的，黄灿灿，红油油的。灵儿随便摘了两颗，原想先尝一下，忽然摸了摸肚子，发现压根就不饿，这才想起，原来吃过饭还不多久，河边那篝火估计都还没冷呢。

意兴阑珊地往回走，突然从旁边跳出一只兔子来，只在她面前闪了一眼，就一溜儿跑了。灵儿眨眨眼，觉得好玩，便追着那兔子去了。

“嘿，别跑！给你果子吃！”

那小兔子似乎真听懂了，真个回头又望了她一眼。灵儿来了兴致，便跟着它追起来。那兔子见有人追，又撒腿跑了。灵儿跟着它紧追不舍，几番折腾，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正嫌累不想玩了，却见那兔子不知碰到了个什么东西，自草丛中高高跃起后，便落在草丛里再不起来了。

灵儿喘着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变故，咽咽口水，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上前去，那兔子仍是不起来。弯下腰来，手指轻轻拍拍它，那肥肥白白的身影仍旧一动不动。灵儿纳闷了，察觉到指下舒顺的兔毛甚是舒服，不由得将那兔子抱起来。入眼处一道寒光闪过，心念一动，不由得回头望了望坐在河边雕玉的人，手里果然没了雕刀。

无奈地笑了笑，提着两只前腿，仔细检查那兔子，雪白的兔毛没有一丝血迹，一双红红的眼珠玛瑙似的和她面面相觑，湿漉漉的眼神无辜至极。灵儿皱了皱眉，顿时明白了什么是的，舒眉乐呵呵地一手抱着那兔子，一手捡起雕刀，回到沈落潇身边去。

听到脚步声靠近，沈落潇把那碧玉纳入怀中，未曾回头就听到他的小爱妻在喊着：“沈落潇，这兔子是不是又被你给点穴了？”

常年四海游玩，碰到不听话不跟她玩的大小动物，武功高强的沈大侠都是很干脆地“先兵后礼”。先点了穴送给她，然后让她好好跟它们相处，等它们认识到她没有敌意时，再解穴了让继续玩，那时候，那些小动物就不会都看到她就跑了。

回过头来，那一抹青绿的身影已经窜至身边，沈落潇很自然地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雕刀纳入怀中，一手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灵儿倒是没在意，空出的手从口袋里摸出刚摘下的果子要塞到兔子嘴里，那小兔子动弹不得，只瞪着惊恐的眼无法张嘴。沈落潇伸手在那小兔子身上走了两下，小兔子就蹬着小腿挣扎着要跑，灵儿生怕她掉下去，抱紧了，然后小心地放到地上。小兔子扒拉着四条腿，却死活站不起来。灵儿看着虽有些同情，却也着实觉得好笑，蹲下身子不泄气地继续给兔子喂食，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落潇说话。

沈落潇自己话不多，却喜欢听她说话，她知道，所以好的坏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抱怨的夸奖的一股脑地抖给他听。

“刚才你不理我，一个人好无聊，那块玉比我还好吗？”逗了半天，小兔子已经快放弃逃跑，甚至开始伸出舌头甜那红红的果子了，灵儿心情大好，说出来的抱怨，早就没有半点抱怨的语气了。

沈落潇蹲在旁边看她喂兔子，闻言只是笑了笑。见那兔子伸出小舌头，也侧身凑过去在灵儿脸庞亲了一口，颇宠溺地道：“没你好。所以才怕你影响我。”

灵儿颇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须臾，眉眼顿开。“嘿嘿，这还差不多。”喜滋滋地咬着嘴唇，凑过去也要亲他。

画一样的景啊，画一样的人，还有画一样的情意。

小兔子扒拉着腿终于把那掉落在地上的果子吃到了，细细地咀嚼着，玛瑙似的眼珠子不停地偷觑着面前的两个被称作“人”的生物，不懂他们为什么吃东西要把嘴凑在一起，不懂他们到底吃着什么东西，怎么吃了这么久还没吃完，它的果子都已经吃完好久了。

入夜，下起了雨来，灵儿躺在沈落潇怀里，听着外面雨滴打在帐篷顶上的声音，眼角瞥了瞥帐篷的一角，黑暗里还能看到那双玛瑙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呢。小兔子跟她熟了后就不想离开，结果下起了雨错过了时机，便在他们的帐篷里借宿一宿。灵儿自然是大方的，沈落潇见她欢喜又如何会反对，只是坚决反对小兔子跟他们睡在床上。

灵儿抬头看了沈落潇一眼，悄悄地把手伸出被子，想把兔子带到枕边来。谁知刚伸出被窝，就被人给捉了回来。

沈落潇有娇妻在怀原本就没心情当什么清淡天仙，捉回她的手后，瞬间就化作黑山老妖从手开始啃着身边的小红帽。

以往只要黑山老妖出手，小红帽哪有反抗的余地，乖乖束手就擒地任他吃干抹净。可这次，灵儿却说什么都不配合了。他吻，她避开，他解她衣带，她跟烈女一样紧握着衣服死活不肯松手，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进一步。

“灵儿乖。”沈落潇微微皱眉，重新吻上她的唇，灵儿偏开头，他正好吻到她的耳朵，索性含着那小巧的耳垂，轻轻地吐气诱惑。

“不——”灵儿挣扎着要躲开，微弱的声音中气极其不稳。沈落潇手臂锁着她，掰过她的头来，黑暗中晶晶亮的双眸注视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灵儿很是委屈，满脸的尴尬要躲开他的视线，“有……有人看……”

以前是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那还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帐篷里正浓情蜜意着，外面突然被人撩开。沈落潇反应极快，不等人出现，搂着灵儿用身子挡着她，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一指弹过去。若不是他已先意识到是个小孩，估计那一指过去，不是致人死地就是断人五感了。那次尴尬过后，他们遇到宿营需搭帐篷时，找地方都一定会找一般人早晨和晚上都不到不了的地方，比方说现在帐篷所在的山腰上。

但这一次外面下着大雨，连沈落潇都没听到有人，灵儿又如何能知道。沈落潇气她借口欺他，立即付诸行动施以惩罚。灵儿被他吻得咯咯发笑，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小……小兔子看着……”

沈落潇讶然，啃着小红帽正当时，一听原来说的只是小兔子，头也不回手指轻弹，小兔子那双红眼珠立刻就闭上了。

“它睡着了，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沈落潇出声给她安慰，然后继续着啃小红帽的重要工程。这下小红帽配合了，伸臂迎着化身黑山老妖的丈夫，甘心被他吞食入腹。

她的丈夫，清贵无瑕卓然冷淡的沈落潇，任何时候看他，他眼里都是清明一片，他的温度都是清清冷冷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眼是迷离带着□□的，他的体温是烫的，他的全身都是烫着，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全是烫的，连带着她也跟着发烫来，恨不得整个人都融化掉，融进他的身体里，从此合二为一再不分开。

“沈落潇。”灵儿喃喃地喊着，“抱紧我。”

两人互相唤着彼此的名字，交换着呼吸，身与心全部融为一体。这个时候，沈落潇总是会不停地唤她“灵儿，我的灵儿”。低低的声线，是他嗓音里从不曾听到的沙哑与热望。

灵儿意乱情迷时会流泪，会哭，会声嘶力竭地回应他：“我在这里！”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应承。

情至深处，她会感到眼前一片空白，只看得见一滴泪珠从天际掉落，然后扑进地上的砂尘里，瞬间融于其中，消失不见。

等到热情渐平，等到呼吸减缓，他们仍是不愿分开，不愿松开，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分享着彼此的呼吸。沈落潇紧搂着怀里的爱妻，在爱的余韵里，一遍一遍地细细吻着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重复呢喃：“灵儿，灵儿，是我的。”

灵儿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踏实的心跳，全心满足地应着：“是，是你的，只是你的。”

沈落潇对她没有安全感，她一直都知道。以前他对她再热情，都不敢过多碰她，就怕应了当初那句“你们若在一起，他是圆满了，可是灵儿，你就会消失”。但两年前，她告诉他，她做了个梦，梦见菩萨跟她说，只要她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借由孩子以及后世血脉的存在，而一直存在下去。从那以后，他似乎一心就只想着要她生孩子了，有时间就缠她，尤其是他说她会有孩子的那些日子，她几乎就不用想做什么事了。

每到这个时候，灵儿都特别懊恼。折腾半夜，第二天醒来，她累得腰酸背痛连翻个身都困难，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个儿一定是红肿的眼睛加上黑眼圈，有气没力惨不忍睹。可反观沈落潇，神采奕奕，照样如出水之莲，清清亭亭。

她不平衡啊！

可是，两年过去了，尽管他再努力，她还是没能有一个半个孩子。灵儿是看开了，沈落潇注定孤独，命中又怎么可能有子？她的出现是意外，若是再给一个孩子，倒是太贪心了。消失什么的，其实就是她的魂体差点，身子弱点，反正沈落潇是神医，不用担心，只要她能坚持陪他走完这一生，让他不再孤独，下辈子怎样，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歇了，衬得帐篷里的呼吸声倒是清晰了起来。灵儿听着沈落潇的心跳声，轻轻安慰他：“沈落潇，我会一直陪你的，你不要担心。”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灵儿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月儿从云层后面悄悄探出头来，星星也渐渐地调皮起来，雨后的古老山林愈发地沉寂静谧。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三两声低泣，像虫鸣，像树叶沙沙，又像是鸟儿扇动着翅膀。

一顶白色的帐篷静默在这一片静谧当中，恬然地享受着山风的轻拂，享受着月儿的温情，享受着大自然最美妙的音乐。

帐篷底下，一双交颈鸳鸯沉浸在同一个祥和美好的梦里，嘴角双双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