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4)(1 / 1)
“我相信他愿意和我一起站在帝业的巅峰上,君临天下,却不信他会因为顾及到我,放弃统一天下的帝王霸业。”云萱摇了摇头,嘴角不禁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我能护大秦一时,却不能护大秦一世。云壁要摆脱西楚的威胁,还要自强。其实,他出兵中原是明智的,纵然是无功而返,也能在国内树立威信,不至于被他的臣民耻笑为‘不思进取’。我担心的是。慕容烈不能控制自己的野心。更担心如果慕容释留在京城,他此次拒绝出征,连封藩割据的机会都不要了,心思一定是在皇位上的。”
“大王另派人到中原,只要他本人在京城,慕容释就不会占到任何便宜的。可西楚经过这场内乱,中原的军心还能稳固吗?云壁说不定真的能收复中原,恢复大秦的江山社稷呢?”云蝶分析道。
“我当然希望会是这个结果,可事实上,云壁并没有那么强大。你真当秦军的战斗力有多强,其实西楚在中原并没有精锐之师,他现在对云壁……还是能够忍让的。可一旦云壁犯了他的大忌,认真起来,云壁别说中原,恐怕连江东的一寸国土都保不住了。”
“姐姐,”云蝶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摄政王和皇兄,你更舍不下谁?”
“云壁是我的皇兄,他是我的天下。”云萱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映入眼眸,“如果大秦注定不能崛起,我情愿做慕容烈的皇后,与他粘在一起,君临天下!唯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还有萧氏的列祖列宗,”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云蝶眯起眼睛,眼里有一道莹光悄无声息地划开。她摇了摇头,在心里凄凉地想;原来……如此!
你何时才能放下一切,真正为自己打算一会?
“大秦若要和西楚一样强大,还需要在稳定的条件下长期经营。战事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秦楚,也就是云壁和烈之间还需要一人来周璇。云壁当初是被慕容释放走的,所以这趟中原他是去定了。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该怎么做,也没有人能做的比他更好。比起烈的部将,我只相信他。”
云萱的手慢慢扶上长廊的圆柱,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来,而眼里最初闪烁的一丝戾气却在声音里渐渐陨灭,只留下一片冰冷晶莹的光,覆盖着眼底比深海更幽深孤寂的情绪。
“云壁虽然打了几场生胜仗,但那些大臣却无人主张议和,在西楚还是没人将大秦放在眼里。而我们身为萧氏皇族,在朝中没有党羽,秦国的兴衰,就是我们在这里的根基。”她是大秦的公主,而不是西楚的阶下囚。她不会将自己的尊严与荣辱甚至生命交由任何人保护,也包括她的丈夫。
她抬目望向远方的天际,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如果我能有一个他的孩子就好了。”
夹着叹息的轻声低语让云蝶听得格外惊心,眼里悲伤的颜色乍现,云蝶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忍俊不禁,“姐姐,这种事……可是急不来的呀!”
云萱亦轻叹道;“是啊,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太阳悬在天边,在她目中洒下一片璀璨,又的如玉的面颊上映出一抹惆怅而深远的痕迹来,那种神色中埋藏的是几十年的光阴,是大秦与萧氏未来未知的命运……
云蝶看得一阵心酸,原以为论运筹,自己远在姐姐之上。却不想,姐姐的目光却比她更长远深彻。能将所有她看不到的尽收于眼底之中。然而,如此劳心伤神,身体何时才能完全康复?
“可万一慕容释执意不肯领旨呢?”最后,她问出了这个内心最深的忧虑。
云萱眼中寒意乍现,“这,就由不得他了。”
……
次日,云萱入宫探望太皇太后的时候,在慈宁殿中碰到了慕容释。
阴霾的天空下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梅林中,如同一场无声的,白色的雨。点点梅花被繁密交织的枝桠承载,迤逦在苍茫的雪舞中,迢迢递递,倒影在六角亭中男子黑色的眸子里。他的目光追逐着一朵朵梅花落下的轨迹,心底的叹息,不加掩饰的化作眼底最深的惆怅。
“燕王殿下,”在他看得出神的时候,云萱的声音倏然响起,竟然也透着一丝辽远的痕迹,如同从某处光阴凿开的缝隙中穿梭而来……他的瞳孔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收缩,眼中却仍有一丝丝凉气不断吹入。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并非梦里的叹息,而是真切的,从咫尺之内女子轻启的朱唇中发出的声音。
“如果我无心皇位,慕容烈能容得下我么?”他在女子清澈的双眼中寻着自己的影子,凛冽的风雪中听着自己轻若叹息的声音。
“这话换做殿下自己会相信吗?”云萱嘴角微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何须去问别人?”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又问;“我要听你的实话,如果我决意利用这次机会,与慕容烈放手一搏,到底能有多少胜算?”
“没有胜算。”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心中对他近乎暴露的提问亦并不感到十分惊讶。即便他不问,她也会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告诉他,是利诱,也是威逼。“摄政王统领三军,殿下不是也说过,即便是先帝在位时,慕容烈发动兵变,你也束手无策,何况现在,他的权势又岂是当时能相比的?朝中大臣随爱结党,大多却都是不可深交之辈,这点殿下比我更清楚。你虽在朝中党羽众多,不过也都是一些文人,三军将士是你能够染指的么?如果真要铤而走险,慕容烈就不会发动兵变么?从摄政王到皇帝不过只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已。你和他终究要倒下一个,你认为倒下的那个会是谁?”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声调略微缓慢下来,语气却越加沉重;“宫廷政变没有不流血的。为了稳固局势,在必要的时候用几个好事之人的项上人头,也是不为过的。慕容烈称帝固然不能被说成是众望所归,而殿下你,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