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3)(1 / 1)
他的声音低沉,给她的却是比城池坍塌,山河崩殂更深切的震撼。她曾以为此生注定无力逃脱的悲切的命运轮回,被他短短的几句话震得粉碎。“你,你说要放弃眼前的一切,带我远走高飞?你会后悔的……”她喃喃地说。他在权利,复仇甚至帝王霸业与她之间到底该如何取舍?这个选择从云壁起兵的一日起便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刚才的话,就是给她的答案吗?
“后悔?”他低低的笑了,声音转而变得异常坚定,“以后我的天下只有你,你就是我的天下,是我慕容烈的一生一世。云萱,我累了……”他环住她的肩,最后的表白,成了疲倦的叹息。
他是幼年失去父母,在残酷的杀戮中踏着无数尸骨一步步攀上权力巅峰的摄政王。他也会感到累,而被他拉入风头浪尖上的她又何尝不累?抛开皇权的纷争,世间的羁绊,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她过去渴望的生活。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那个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不是逸尘,她也不再是过去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公主。她当初选择了这条喋血的复仇之路,就注定没有了退路。慕容烈也如此,前面有风刀霜剑,后面却是万丈深渊,他们为了保全,只能进,不能退,这就是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之人的宿命!是他们一生都逃不开的宿命!
“放弃皇图霸业,只要一身逍遥……”她看着他,惨然一笑,丝丝凄凉渗入眼底。“可是,我们真的有退路吗?交出权力,就是交出性命。慕容释会相信你,会放过你吗……烈,我们会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混着泪水,一声声敲击在他的心上,他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凝固,呼吸着她的无奈与痛苦,一颗迷失的心在她的哭声中猛然骇醒。
放弃霸业与放弃生命无益,他是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可就是这样的深情才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中,留守中原的楚军并非精锐之师,如果他真的与萧云壁交锋,一举灭了江东的朝廷也不是难事。然而,他不能!杀了萧云壁如同杀了她。他们竟然又成了敌人,“我到底该怎么做?”他抬起手,轻抚着她占满泪水的脸庞。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她,让她在秦楚之争中置身事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不要与云壁为敌好吗?让他在江东做他的皇帝,让大秦的血脉在江东延续下去……”云萱的嘴角牵了牵,泪眼中挣扎出一抹希望。
“这些你应该对他说。如果我再纵容下去,你知道这对我,对西楚意味着什么吗?”他苦笑,“如果我不退让,刀剑不长眼睛,我真怕如果认真起来,他会经受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该退让,相反,要给他沉重一击,让他知难而退,放弃中原。我刚想到了一个人,”她顿了顿,看着他转而严肃的脸,认真的说;“你可以派燕王慕容释到前线,云壁当初就是他放走的,这次派他前去,如何掌握分寸不用我们提醒,他心里也明白。”
“慕容释?”慕容烈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云萱,你和他之间的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她一怔,但他的语气并无苛责,她的心也放了下来,“是他放云壁走的,慕容葛的死是个意外,以当时的情况,云壁能东山再起对他有利,恐怕也只慕容葛暗中支持的。你和他们父子交手多年,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利益关系。而且以现在中原的局势,秦军的势力不可小靓,派亲王镇守不但不算大材小用,更让天下人看出你对中原战况的重视。更重要的是,让他远离京师,也能解除现在的危机。他虽然也并非池鱼之类,但论威望还是远不及你,你更不必担心他会拥兵自重,他的兵权是你给的,他就如同你放出去的风筝,线轴在你的手里。”
“派慕容释到中原固然可行,”慕容烈对她的安排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又叹道;“但在这个时候,事实如你所说,玄明已经不得不废。慕容释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如果他执意不听命,我也不能奈何他。”
听他这样说,云萱也沉默了,秦楚终于交战……不是她和云壁曾与慕容释共同的‘默契’吗?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与她站在一起的人是烈,当逃避的现实以最冷酷的方式袒露在面前,她的心被强烈的威慑中战栗,也在痛苦中明白,自己最应该做什么——冰冷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幸福的暖色,她不会让它再次被战火吞没!
事实果然应了慕容烈的预料,慕容释以太皇太后最近身体抱恙为由拒绝出征。秦军在中原虽然连连得胜,但还不足以动摇西楚社稷根基。而万事以孝为先,中原局势并非燃眉之急,朝中有人才济济,慕容释以孝为由执意拒绝出征不会受到指责。慕容烈即便是以天子之名,也不能勉强他出征,更不能因此将他定罪。
……
“烈打算另派别人到中原,他说他派的人回应对得当,让我放心。”
北方的十二月已经到了严冬时节。云萱站在王府的回廊上,阳光稀稀疏疏地洒在苑中的雪地上,皑皑的雪又将天空映的发白,无限寂寥。
“皇兄也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西楚的摄政王妃,他出兵中原,不是让你为难吗?”云蝶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他肩负复兴社稷的责任,再说,帝王的霸业又岂是寻常人的感情能阻止的?”云萱叹了口气,眼中不无伤感。
云蝶听到她将‘社稷重任’与云壁连在一起,心中不禁冷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所以你也不信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