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昨夜梦魂中(9)(1 / 1)
慕容烈没有理会大夫,目光投向云萱,“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先回去。”
云萱的心又是一酸。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竟然不理会奚妍的哭闹让她离开,他在丧子的痛苦中,还能顾及到她的感受。他看她的眼神平和,她却能看出他的痛苦和隐忍。她在他眼底不断扩散的阴霾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在经过奚妍时,与那双含泪的眼睛瞬间对视,以坦然的悲哀面对从那双泪眼中射出的两道犀利的锋芒。她想起季嬷嬷曾对她说过的话,母后当年还是淑妃的时候,为了铲除皇后,曾对年幼的她施法……
可那是因为母后根本不相信巫蛊诅咒的说法,母后这样做也是为了医治她的眼疾。可慕容玄熠已经死了,所以,纵使奚妍有害她之心,也段不可能以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为代价。下毒的人或许是受慕容烈或奚妍的敌人指使,此时的奚妍也只是一个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的可怜的母亲。
然而,事态的发展又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沾满血腥的手,再次死死的卡住了她的喉咙。
回到云梦轩还不到一个时辰,王府的侍卫破门而入。云梦轩中凡是和乳娘有过任何来往的丫鬟和家丁都被带走。据说大夫已经断定奶娘与慕容玄熠中的是同一种毒。王府内全部与奶娘有过接触的下人都被拘禁审问,一个名叫红雯是丫鬟熬终于招供,几天前和奶娘发生过口角,因此怀恨在心,又忌惮对方是世子的乳母不敢得罪,所以才趁人不备在茶中下药,但她不承认是有心害人,那包药是别人给她的,她原本只想让奶娘从此没有奶水被逐出王府,却不想那是一包毒药,不但害死了奶娘,更是间接害了世子。
当再问那包药是来自谁人之手时,她只说是云梦轩的人。再追问,她却只是不住求饶,任酷刑加身,也不说出那个给她毒药的人是谁。所以,为了找出真凶,除云萱外,云梦轩中所有人都被召去审问。
云萱看着那些人被压出云梦轩,然后一个人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冷月,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刑讯的一幕幕……
在一片片凄厉的哀鸣中,她的名字又会从谁的口中说出?
她没有道理恨那个名叫红雯的侍婢,所有人都是为自己而活,只为了熬过这如同炼狱一般的黑暗,能看到明天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她在惨白的月光下闺上双眼……
索绕在脑海中的千头万绪,在不断肆虐的绝望中渐渐化为一片暗红色的血水,随着意识慢慢沉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她突然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不断有悲伤从中洒落,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睁开眼睛,烛,已经燃尽,窗外的月光溢进来,如同无数银色的灰屑在空中飞舞着。模糊的光线中,她真的看到了那双在梦里一直悲伤的望着她的眼睛。
“你来了……”她的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
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她躺在他的臂弯里,脸贴在他的心上,他炽热的气息覆上她冰冷的侧脸,突然,她的额头一凉,仿佛是一滴冰凉的水珠滴在上面,只是一滴,却让她的全身凉透。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而痛苦,“我应该将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能时时看到你,保护你。是我太大意,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他亲手将她推向地狱,让她感受一场场生离死别,就在他对她说一声声‘对不起’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再次将她席卷,过去种种,一句道歉就能弥补吗?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对人道歉吧,可是,不管他对她说多少声‘对不起’,那些离开的人,都回不来了。
她的双眼渐渐潮湿,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她看着他,泪光中,冷月下,咫尺之内他模糊的轮廓仿佛泊在天涯的另一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过去的一切,种种的不堪回首,是他与她都无力挽回的。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他不必向她道歉。他……也并不是来向她道歉的。
“我承认我从来都没真正原谅过你,但毒不是我下的,我不会将对你的恨,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我知道不是你,已经有人招供了。”慕容烈坐了起来。
她一惊;“是谁?”
“也许那个人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就是季氏,你口中那个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季嬷嬷。”他的声音低沉无波,却如同耳旁划过的一道闪电,生生割裂着她的耳膜。
怎么会是季嬷嬷?怎么会?
“你说谎!这分明是屈打成招。季嬷嬷是我身边的人,她做的事我都知道。她没有……”
“她是主动招的,”他打断她;“没有人刻意针对她,在审问所有人之前,她就全招了。”
强烈的震惊却堵在胸口,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将目光移开,凝视着月光下摇曳的窗纱,继续说;“她说毒药是她给红雯的,与你无关。而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让要玄熠的命,只是想让他日后变得比正常人痴傻,我会除去他的世子之位,母凭子贵,奚妍没有玄熠,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呵呵……”他嘲弄的笑了,他的痛苦与她的震痛,交成一道透明的屏障。他们彼此交融的呼吸,却因为伤口对着伤口,绝望对这绝望,被逝去的一个个生命,冲的越来越远。“她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带到宫里受苦,你的痛苦会少一分。都是我造的孽,这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不可能!”他颓废的笑声几乎将她的心碾碎成一片片,她终于开口,听见自己的颤抖的声音,如同滴血的心痛苦的呻吟。
“你确定她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清楚?你真的以为她是善类么?”他冷笑。
一句话砸在她的心上,将她彻底置于死地。
季嬷嬷过去真的做了许多事情,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中挣扎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会置身事外?“我不知道……”她痛苦的摇着头,满满的泪光终于不堪负荷,碎裂成一串串水珠,咸涩的液体融入口中。再也无力压抑的恐惧终于肆意的泛滥成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问;“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又是一片窒息的沉默……
他依然不看她,半晌,才哑声说;“你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