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5(1 / 1)
凤兮郁郁地躺在床上,置身于烟白色的纱幔中,面色苍白如冰,眼神已如死水一样波澜不惊,可眼角仍有细流涓涓而出,湿了鬓发,而她恍然未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头上那一方床罩。
侍候在旁的侍女忍不住,好奇地朝烟白色的纱幔中偷偷看了一眼,便被那浓郁的悲伤震慑住了。慌然垂首,看着自己脚下,可仍觉得胸腹好像有什么压在上面,透不过气来,沉甸甸的难受。
一双纹珠绣履映入眼帘,侍女慌忙抬头,便见冷凝曦站立在床边,她急急跪了下去,“小姐……”冷凝曦虽不住在青冥天的王府中,但人人都知她与王府主人的关系,故而,一直有个比较特殊的地位。大家虽不屑,可也都恭恭敬敬地当半个主子来侍奉。
“你下去吧,”冷凝曦疲惫地挥挥手道。
“可王爷吩咐……”
“下去,”冷凝曦突然拔高声音,呵斥道。
第一次见冷凝曦这么大声说话,侍女一愣,便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地退了下去。刚到珠帘旁,却又见有侍女托着漆盘在进来,漆盘上的白瓷碗中有袅袅的水雾升起,弥漫出一股涩然的药香。
她转身为难道,“小姐,这……”
冷凝曦不耐烦道,“给我,你们都下去,”说着,便亲自上前接过药碗,侍女这才讪讪退了下去。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床上那个始终不语,却无声流泪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起来喝药吧,身子坏了,就更没盼头了。”
凤兮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你这是何苦呢,跟自己过不去。”她倾身过去将凤兮扶了起来,半倚在枕上。
凤兮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似乎,除了落泪什么都不会了。她任冷凝曦将她扶了起来,任冷凝曦将药碗靠在自己唇边,任浓黑的药汁强行地灌进嘴里,她只能麻木地接受。
药?她没病,为什么偏偏要喝药?而且对于凤兮来说,唯一的药便是那红色的液体,其余的都称不上药。凤兮为何全身酸软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都要归公于这所谓的药。毒药,凤兮不怕,她自小便是百毒不侵,可那里面的不是毒药,只是软筋散,让人浑身无力,让她不能想走就走。
凤兮心下很明了,可是,她拒绝不得,她把希望都寄托在青冥天身上,她只能求他,她还盼着他帮她找到玄熙,所以,现在她居然不敢忤逆他;但,她亦不会主动去喝下。
抽出怀中的绢帕,为凤兮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汁,冷凝曦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吧?”她自嘲地笑笑,“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那么聪明,好似什么都懂,什么都做得到,可是,”她顿了顿,转身将药碗搁在桌上,复又道,“你终究还是被软禁在这?”
凤兮并不说话,眼神都很呆滞,冷凝曦又坐回凤兮身旁的床榻上,垂着眸一个人自言自语道,“你真的很执着,其实,跟我一样,我也很执着,可是,我的却没有回应。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至多长的漂亮一点而已。有的时候,我真的感谢我这张脸,让他看到了我的价值,将我留在了他身边,可更多的时候,我痛恨这张脸,让我这辈子永永远远只能站在他的背后。我选择以这个身份站在他的身边,那我已经完全丧失了与他比肩而站的机会。”
“再过几天,夏至了,”她寂寥地看着窗外,惨惨一笑道,“青衣,你听过斗魁大赛吗?”她自问自答道,“应该听过的吧,最美的女人,呵呵,”她以袖掩口,轻笑,却难言讥讽,“却始终抓不住那个男人的视线,这算是什么最美的女人。”最美的女人不过是陪伴别人的,陪他们笑,陪他们睡,什么都陪,只为了那个男人……
后半句她没有敢说出来,只能在心中泣血般的哭诉,她不敢有半分的马虎,让面前的女子从话中窥听出不该让人知道的秘密。可声音还是哽咽了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哗众取宠的工具,那些男人迷恋她,为搏她一笑,可以不吝啬的一掷千金;只要她在那些男人怀中软语轻哝,撒娇献媚,那些个男人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了她;只要她媚眼一抛,他们全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于是,间接地为他的培养了盟友,慢慢地转变成他势力的一部份。
这就是斗魁大赛的真正意义,呵呵,说白了,他搭了个舞台,她站在舞台上,为他赢来了钱财,赢来了盟友,为他将来的霸业打下基础。
蓦然又冰凉的手指在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她抬眸,便看见凤兮将沾了她泪水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舔,平静如水,却满是哀伤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喃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冷凝曦勉强地笑道,可她的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忧伤,强颜欢笑,有的时候比撕心裂肺的痛苦更让人揪心的疼。
“那我上辈子一定也欠了玄熙,上辈子是他一直在等我,所以,换我这辈子一直去等他,”凤兮很认真地道。
“恩,”冷凝曦强忍着落泪的冲动重重地应道,“所以,你要坚持下去,不能气馁,不能崩溃,知道吗?”
“谢谢,”凤兮微弱地笑着道,而后,突然便又有点低落地问道,“你不恨我了吗?对不起,我让你没有了母亲。”
“或许那也是一种解脱吧,”她的视线落在床角垂挂的璎珞流苏上,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蔻丹深深掐进肉中,面上却淡淡地答道,“在我记忆中,她似乎从没有开心过,可她去了,反而淡淡地笑着,我想,她其实是愿意这样的。活着,真的太苦了……”
她转过头,笑着道,“或许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要不是她去了,我也不会去天涯海阁为她祈福,遇到了昏在崖边的你,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原来是你救了我,”凤兮一怔,随即道。
冷凝曦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然后道,“如果可以,你唤我一声姐姐吧,”
“姐姐?”凤兮轻声低喃。
“恩,是啊,我们似乎都没有别的亲人了,太孤独,不如有个彼此。”
“冷姐姐……”凤兮怯生生地喊道,便轻轻笑了起来,虽仍然不能拂去她脸上浓重的哀伤,可也比方才好了很多很多。
“恩,妹妹,”冷凝曦笑着道。
再坐了一会,冷凝曦便起身准备离开,凤兮却拉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道,“冷姐姐,你帮我告诉他,我不会走的,可是,我也不愿天天躺在这,我没有病,我很好……”
“为什么你不直接对他说?”
“没有必要,我不想见他,”她不要时时刻刻在他面前低头,她受不了的。
冷凝曦征了半晌,这才点点头道,“你好好休息吧,”便匆匆走了出去。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她还是工具,是青冥天让她来的,为的就是要用亲情把林青衣挽留下来。
她很聪明,如果她真想走,这软筋散能难住她多久,所以,要个承诺比用卑鄙的手段更为有效。
而且,虽然她不甘,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林青衣若能留在青冥天身边,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自己母亲的冷霄宫已经转到了林青衣名下,黑衣他们心甘情愿认林青衣为主子,而自己却丝毫染指不得。她非常清楚这个她母亲一手创建的冷霄宫有多大的势力,有多么的恐怖,然而,却被林青衣轻而易举地获得。林青衣,不,她背后那神秘的组织恐怕更是让人心惊。
况且,林青衣虽从未刻意向任何人展示过什么,然而,她的自信,她眼神中无意流露出的华贵与傲慢,都表明她的出生,她的一切都不曾平凡过。凡人汲汲追求的权势、地位、金钱都不在她眼中,那是因为,这些俗物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也根本不配出现在她眼中,她为此而深深的不屑。
她心若明镜,所有的肮脏交易在她细长凤眸轻轻瞟过的瞬间,仿佛就被看穿,掖不住,也藏不住。所以,她讨厌她那双醉人的眸子定格在她脸上,那样子,总让她装不下去,也演不下去。
可是,她却能装的那样神色自若,仿佛真的一般。
冷凝曦一走,凤兮不由地低低笑出了声,笑得水气氤氲,玄熙,你到底在哪,不要把我独自抛在这个虚伪的地方,他们一个个,都带着面具,就像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