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地的心（1 / 1）
回到宿舍，我把箫史轰出我的房门，他还嘟哝着：“你不是说要帮我找剑鞘吗？”我装作没听见，自顾关上了门。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我前思后想，心中突然后悔起来，后悔吃饭时说的那些话。对她表白，如果她拒绝怎么办？这个可能性很大呀。我犹豫不决。
想来想去，还是下了决心。拒绝就拒绝，最多象箫史一样痛饮一场罢了。这时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自虐般的心理，想着被小谢拒绝后自己痛不欲生的样子，竟有些快意和渴望。想想烂泥般的醉倒，想想弹剑长笑的疏狂，也许只有这痛苦才能为这无聊、空虚、憋闷的生活增加点刺激，才能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我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我只是一个平庸无奇的北斗学生哪。象大多数人一样，在这和平盛世平淡无奇地活着，渐渐将理想淡忘，渐渐变得没有了色彩，变得沉闷灰暗，无声地等待着遥遥无期的毕业，然后工作，票子，妻子，孩子，胡子，一辈子……生活如嚼过上百遍的甘蔗，无味无味无味。这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子我不愿意。
我甩甩脑袋，摇动双臂，努力振奋一下。虽然生活平淡如满是水垢的白开水，但我的小谢却如那水中的清茶，散发着清香，系着我童年的梦想，少年的憧憬，如今的热望，我的一切都如车轮的辐条一样辐辏入她深邃灵澈的眼眸中。她就是我茫茫人间荒漠中的一泓清泉，生命无边沼泽中的一株幽兰，是我心灵沉沉暗夜里的一颗引路的明星，憋闷无味的生活中一缕七彩的清风。
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浓黑的眉毛，漆黑的眼珠，个性的鼻梁，温和而坚毅的嘴唇，轻轻笑了笑，笑容从眼中扩散开来，有微微的自嘲在。也许，也许我也可以算得上英俊吧。面对小谢，我缺乏的是自信，渴求的是勇气。
下午有小谢选的五行遁术课，我也选了。就这个下午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教我们五行遁术课的乃是赫赫有名的隐道人。他原是大鹏国人，后来定居在天龙国。隐道人的五行遁术已经到了人族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随意化身。他与西方格兰王国的艾里克斯、太阳帝国的森井望合称人族潜踪匿形三大高手。隐道人并不是我们学院的专职老师。我们也都不明白象他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会屈尊到学院来授课。隐道人不论寒暑雨晴都穿着他那身黑色的道袍，头上戴着一个斗笠，脸部藏在阴影里。他的人身上总是隐隐约约有一层黑色的云团，让人穷极目力都看不清楚。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据说见过的人都死了。隐道人平时的说话声也是轻扬缥缈，好像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似的。
我是隐道人最得意的弟子，虽然他从来没有赞扬过我。但我学习这些东西就是特别的有天分。据箫史分析，对敌时我的性格就是先保命再攻敌，所以对这些保命的隐匿功夫特别用心，而他箫公子堂堂正正，不屑学习这些伎俩。靠，虚伪，每次骚扰女孩而被人追打时，他都跑得要多快有多快，这也还罢了，反正就算落后一百米，我也能够很快追上他的；但他的无耻处就在于出其不意轻轻点我几处无关紧要、但略微影响轻功施展的穴道，这一略微就变成我老在最后了。现在，我听到他大言不惭的话，当然是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块砖头，然后逃的要多远有多远，反正论轻功他差我远了。
我来到月映湖湖心岛上的枫林边。这就是我们每周上课的地点。放眼看去枫林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但我运足目力，很快看出同学们的伪装，他们有的化做一段树干，有的化做一块石头，有的则变成地上枯黄的落叶，小谢也在其中，她非常高明，竟然化做枫叶间隙的空白。不过我对她淡蓝**的眼睛感应太灵敏了，所以一下子就看出她的所在。她好像穿的是白色的衣服，不是她平时的紫衣。至于我们的老师——隐道人，我却无法看到他的一点身影，无法感知到一丝气息，尽管我知道他一定早来了。我当下“扑”地往地上投掷出一个雾弹，烟雾散去后我已经踪影不见。
校园南部广场上的钟声远远传来，上课时间到了。隐道人的声音也即时响了起来：“同学们……下午好……本节课，我们……学习……水……遁……之术……”他的声音让人捉摸不定，听起来十分难受，它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幽冥。
有人“啊”了一声，我看去，那人是我们级的云小蝶，她化作一团枫叶，记得她曾经告诉过我她不会游泳。果然她问道：“老师，我不会游泳怎么办啊？”隐道人的声音：“不用……担心……不必会游泳……大家……都出……来……”说着他慢慢现出身来，先是硕大的斗笠从空气中平空挤了出来，然后全身逐渐出现，十分诡异，仿佛空气是一个有形的帷幕。我们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大家都纷纷散去伪装，现出身形。我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小谢的穿着，今天她有别于以往长袍大袖，着一身白色紧身劲装，纤腰一束，将迷人的身段尽情凸现。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天使般的脸蛋、魔鬼般的身材。我看到别的同学大都也穿着白色衣服，顿时想起上节课老师说过白色的衣服练习水遁更见效果，因为对于我们这些学生，身着深颜色的衣服而想做到入水不见实在是难为了。我看看自己一身青色长衫，心中一阵哀号，如果今天要在水中切磋，我一定惨了。
月映湖的水非常清澈，近岸处不太深，可以清楚地看到湖底的卵石、水草，秋日的骄阳照在水面上，偶有鱼儿游来游去。隐道人站在阳光下，给我们的感觉却黑暗依旧，阳光也无法化开他身上的浓雾。他道：“我……示范……”身子向后倒窜，“哧”地头下脚上射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水花。我们睁大眼睛看着隐道人的身子没入清澈的湖水中不见，他象是融化在水中了。明明知道他就在那儿，但肉眼就是看不出破绽。我们纷纷鼓掌。“哗啦”一个斗笠现出水面，斗笠下是隐道人藏在阴影里的脸。但脖子下面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水草在斗笠下摇摆，鱼儿穿梭，哪里是隐道人的身体？如果不是我们事先知道，看着这人头，非给吓个半死。好神奇的法术！果然不愧隐形三杰之首啊。
隐道人跃到岸上，黑色的道袍上居然丝毫不沾水渍。他用他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始给我们讲解水遁的奥秘。水遁和其他的遁术其实都是基于同一原理。大自然五行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克，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五行构成天地万物。人体亦有五行，心为火，肾为水，肝为木，肺为金，胃为土。以人观天，由天察人，天人合一，才能做到依物变化的境界。这是华夏大陆的五行遁术与扶桑忍术不同的地方。扶桑忍术还在“术”的层次，而华夏的五行之说则上升到了“道”的层次，通过与天地合而随意变化，自在自为。不过隐道人又说，现在世上流行的五行遁术大多也是“术”的层次，包括他教给我们的，至于“道”的层次那是无法教授的。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他鼓励我们要敢于向那至高无上的“道”挑战。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努力习练水遁之术，我根本没有找到和小谢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而我悲惨的预感也应验了。隐道人果然让我们在水中互相切磋，以检验各自的水遁之术练习到什么水平了。别人身穿白色衣服在水中很难辨认，而身穿青衫的我则成了活靶子，顿时遍体鳞伤。因为我以前在木遁课上相互切磋时曾经教训过几个家伙，现在他们公报私仇来了。不过这也激起了我的斗志。
我沉入湖底，凝视着游动的鱼儿，看着泻下来的阳光，突然若有所悟，好像捕捉到一些东西，心中静绵无间，四肢如醉如沐，遍体阳和，万类俱寂，只觉大地俱是光明境界。我隐匿到水下的阳光里，没有一丝影子。周围追逐我的同学都是惊叫起来：“啊！杨洋不见了！”
但我的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眼前的大光明突然破灭，周身冰凉，我又现出身来，我还是在冰凉的湖水中。刚才那是什么？是“道”吗？
我的头露出水面，隐道人向我望来，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感觉出他打量我的眼光中的鼓励之色。隐道人向我道：“用……天地……的心……去……体会……”我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