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句婚约，一个秘密（1 / 1）
陈如君回来后不慎染了风寒，着实病了很长的一段日子，丑丫虽然心系着她无故昏倒在外醒来后满口假话。说实在的，那天她字字确凿指责丑丫的模样，曾使得丑丫怀疑确实是自己不对。回到张府之后丑丫反复思索，靠着零零散散的残存片断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于是丑丫越发感到了陈如君处心积虑的伪装。
但出于礼貌，丑丫不得不前去沈府探望一次，接着她挑了个好天气，携了几款精致的糕点和补品特意上门拜访。
到了沈府，走进庭院，到了陈如君住的那一屋。还没踏进门，就在门口处撞见了从里头出来的陈夫人。她抬头瞥了一眼丑丫，犹豫片刻之后摇摆着身子主动靠近了丑丫，嘴角处扬起笑意，非常客气地说：“丑丫姑娘，有心了！”
“夫人太见外，我理应来看看如君。”
“我知道丑丫是个懂事的姑娘，不过有些话我做长辈的，说出来又不合自己的身份。”
“夫人不必在意，有什么话不妨对丑丫讲。”丑丫见陈夫人脸色尴尬，随即安抚她。“无论夫人对小辈说什么，即便是责备的话，我也不会放心上！”
陈夫人听到丑丫这么说了，暂时放下了顾虑，慎重提到：“之前我与丑丫姑娘说过，如君将来是要嫁入沈府，成为沈钧的妻子。这是我的心愿，更是沈老爷的意思，再过些时候择一个好日子沈家就会来提亲。我女儿将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这事实际上早已确定了，只是暂且还没有告诉沈钧罢了。我当然不希望节外生枝，有什么人或什么事破坏了这段美好的姻缘，你我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我？”丑丫心知陈夫人此番话的深意，不仅如此，陈夫人已经第二次明着暗示要她知难而退。
“让丑丫姑娘为难了，是吗？”陈夫人反问她。
“怎会？”她应付道。
“我的话但愿丑丫你不要多想，不过娶妻生子自古都是大喜事，我如今只希望如君往后的生活能够幸福。沈家与陈家是老相识，沈家父子对我们陈家恩泽深厚，而今把如君的终身交付沈钧，百年之后我亦可以安心见老爷去了。”陈夫人似乎提到了陈老爷，鼻头一酸，她悲恸地哭诉起。
“陈夫人说得是哪里的话！”
“丑丫姑娘，该说的今儿我说出了口，不该说的话我也冒失地说了。我并无恶意，可求丑丫姑娘谅解，请念在我一把年纪已无他求，只想如君后半生不要像我这样无所依靠。你可以答应我吗？”
丑丫瞬间恍惚，吞吞吐吐地问：“陈夫人要我做什么？”
“别打搅他们！”陈夫人回头望了一眼陈如君的厢房，刚才出来的时候她顺手把门紧紧地阖上了。现在望去，那扇紧闭的房门犹如一座高高砌起的城墙，生生阻隔了门里门外的人。“沈钧在里面，如君喝了碗苦药，好不容易才躺下睡着了。我就出来了，不过他留下来陪着。”
陈夫人说的一字一语，令丑丫措手不及，她没想到陈夫人劝告在先，防备在后。“夫人是多虑了。”
“既然丑丫这么说，我应当放心了。”陈夫人嘴角勾起的微笑，仿佛是一弯看似不自然的弧度，生硬且敷衍。当她的笑容缓缓放平，接着又不露神色地责令丑丫早先离开。“今天实在不巧，我会替姑娘转告如君‘你来看过她’，等她身体好了必定亲自向你道谢。”
丑丫提着拜访礼品的双手被陈夫人握住，然后她感到一股很强硬的力道把她整个人往后推了一把。脸上仍是展露慈爱的陈夫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敌意，刹那间丑丫的心冻结了，任凭她的推搡至外。
半响，丑丫缓过神，不情不愿地回道：“有劳陈夫人了！”
说罢，陈夫人突见一道淡淡的喜色，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家中事务较多，我就不送丑丫姑娘了。”庭院里，沈府的常住客对她下了最后一道逐客令，以主人家的姿态与口吻。
走出沈府，丑丫悔恨不已，为什么被陈夫人的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犯傻了，不是？”丑丫愤愤责怪自己。
今日今时，陈夫人再次提示她，要知分寸，要懂门当户对礼义廉耻之理。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起先，丑丫不在乎见不见得到陈如君一面，她来这里，不过是出于两个人往昔的交情。不来，显得自己冷漠；来了，却遇到了陈夫人的阻拦。其实陈夫人拦她，不是为了阻止她与如君见面，而是沈钧在房内，自己进去了必定破坏了那两个人的独处。
当时她完全可以无视陈夫人的警告，因为丑丫今生唯一生活下去的信念只为了沈钧，为什么不抬头挺胸迈开大步朝着厢房奔过去。如果当时这么做了，陈夫人也奈何不了她，毕竟听陈夫人自己说，这成亲之事沈钧尚且不知。
“沈老爷和陈夫人想这样，未必沈钧同样也有此意啊！”丑丫反问自己，更觉得自己失策了。
何况陈夫人的处处提醒，摆明了视她为沈陈两家结亲的障碍，暂不论陈夫人怎么会认为丑丫是他们之间的麻烦，说不定是陈夫人一贯的小心眼，对凡是时常出现在沈钧身边的女子一概臆想为陈如君的情敌。即便如此，说到底陈夫人并不肯定沈钧对如君就是一往情深，一心一意。愈是生怕意外，愈是表示事情还没到定性的时候，任何变化都会发生。
“只要沈钧不愿意娶她，哪怕是沈老爷做主，成亲之事也难。”
想到此处，阴霾密布的丑丫顿时恢复了一点神采，精神焕发地向锦绣坊走去。来到店铺，生意不错，顾客盈门，店里帮忙的伙计拿了一批新到的货让丑丫查看。
“丑丫姑娘，听说你与‘重逢一面’的老板私交甚好啊！”店里的掌柜林叔，殷情地问她，满脸的褶子在笑的时候堆成了一团，咋看之下有点恐怖。
丑丫瞅了他一眼，想必是有事相求，不然放着生意不做，跑到里面对着正在清点货物的丑丫冷不丁地询问起面馆老板，绝对有问题。
“林叔，有事吗？”
林叔僵硬的脸上深一步凹陷了下去，笑起来的声音像是在哭，听上去委实不自然。
“林叔有事尽管说，你是铺子里的老人了，如果要帮忙，在我能力范围内的绝不推脱。”
“丑丫，那真要谢谢你了！”林叔总算展开了揪成一团的脸，吐了一口重重的气，如释重负地接着说。“前些日子，我替儿子向对门那家提了亲，那家的小女自小与我儿一块长大，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礼金礼数我们全都备齐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喜日子，打算定在那天办事。本来是乡里乡亲的，都来自家吃顿喜宴热闹下，不过我家老婆子偏偏这时候摔伤了腰。找了郎中看，说是手脚不能乱动，做不了重活，得养一阵子。眼见吉时快到了，再找个厨子也不容易，想着上‘重逢一面’办个酒席。”
“原来如此。”丑丫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喜事。
“丑丫姑娘你不知，现在‘重逢一面’生意爆满，一到开门时就有大批的客人等着吃他家的菜。我也是想得多一些，自然周全一些，事先得跟面馆老板谈一下，万一他们抽不开身办不了酒席。我好赶紧找别家，不然耽误了我儿这辈子的大事，可不吉利了。”林叔知道这是丑话先说在前头，于是赔了几声干笑，然后再委婉地嘱咐她。“假如姑娘方便的话，替我问问那老板，至于酒席的钱一定放心，我在锦绣坊干了十几年攒了一笔钱正是为了给儿子办婚事的。事成之后，我必定准备一份厚礼赠丑丫姑娘，还请姑娘你将此事上心着。”
“林叔太客气了，办酒席的事，我尽快替你联系。你放心吧！”
“丑丫这么说，我真的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那我先出去忙活了！”语毕，林叔精神奕奕地走了出去，留下丑丫待在原地寻思着什么事。
“霖旗离开了多久？”
“丑丫姑娘，你别为难小的啊？”伙计面露难色，正记着账的手持了毛笔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墨汁从笔头顺着滴下，在纸上化开了一滩墨迹。
“小心账本！”
“没事，没事。”伙计赶紧挪开账本，用一旁的抹布按压着墨水化开的地方，大约一会儿擦干了水迹。
“你不说？”
“不是不说，是小的确实不知情。姑娘你别再问我了！”
“这么说，问你是没结果了。那好，我去问柳四！”丑丫转身就朝楼上奔，脚踩木板蹋蹋蹋地一阵风似的上去了。
“柳四不在这！丑丫姑娘，他真不在上面。”伙计拔开了嗓门仰头狂喊了几声，丑丫头也不回，完全没效果。
柳四，霖旗的手下，属于他的心腹类。丑丫与柳四第一次打照面，也就是她第一次来重逢一面的时候，那天沈钧、陈如君和丑丫在楼上一角落处吃面，恰逢被霖旗注意到了，过来打招呼。他身后跟着一个手下，样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店里的伙计，倒跟江湖打手似的，人挺高，五官端正，唯独性子急躁了点。
“柳四！出来。”她清楚整个面馆的结构，过道之后拐弯处最里面那间是他们通常商及要事的房间。
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丑丫姑娘！”柳四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口气中有点诧异，不过仔细听就知道他的惊讶是装出来的。
他双手一直撑在门边上，两只手围堵在门口的姿势，显然是不想让她进去。丑丫不顾他的拒绝，上前立马推开了一边的手，然后以眼杀人般的目光斜视他。
“人在哪里？”
“他没回来过。”柳四向她解释道。
“我问你，他去了哪？”
“我也不知道！老板的去向一直以来，我们做伙计的，从不过问，也不能过问。”
“别跟我绕圈子！”丑丫转过身，走到柳四面前，直视他。“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根本不是做生意的，干的是江湖上的买卖吧？”
丑丫好眼力！柳四差点脱口称赞她。
“这怎么可能？江湖上讨口饭，比我们开面馆的艰辛多了。”
“他究竟去哪里了？”丑丫的性子被磨得差不多了，再这么反复下去，她恨不得冲去灶屋拿把菜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一个个拷问。“不说，不说我就要动手了。”
“丑丫你想比武？”柳四疑惑地望着她，想到真动手了，他也不敢对着帮主的妹子练把式啊！与其到时候要假装输给一个丫头，不如开火前就先熄火了。“我只会比下面条，打不来架。”
“你就骗人吧！”丑丫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想到初次见面，由于他性子急，沈钧没说几句话他就火气冲冲险些打起来。要不是霖旗呵斥，他绝对会撩起袖子，开打。
“多谢姑娘抬举我。”柳四嬉皮笑脸地朝她乐了乐，接着说。“我得下楼帮忙了，最近生意太好，人手不够。”
说到‘生意太好’，丑丫想起林叔托付的事情，赶紧截住了柳四，问他定了下月初八的场子。
“没问题，丑丫交代的事，就算我们停业一天，都得给您办好那场酒席。”
“恩！”丑丫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柳四虽然是个急脾气，不过对她向来有礼有节，把她交代的事当回事。
既然林叔的事解决了，自然她面露喜色，柳四见到她这个样子，立刻顺势说道：“丑丫姑娘要是没别的吩咐了，小的我得下去帮忙了。”
“去吧！”
“遵命！”赶紧撤！
“诶～”丑丫猛地想到一句叮咛，于是喊他。
柳四心里琢磨不会又有什么麻烦事，不情不愿地扭过头，身体保持不动。两个人隔了大约十来米的距离，互相观望着，丑丫发现柳四的表情很凝重，不觉又翻了他一个白眼。接着大声喊道：“如果他回来了，马上通知我！”
话音传到他耳里，瞬间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把他交出来那种逼人的话了。
“一定！”
目送柳四下楼的身影，在楼道里不足几秒的时间，他便消失在自己眼前。丑丫沉思起，柳四是为了躲避自己的追问，所以急速下楼，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但霖旗呢？他是在躲避自己吗？还是有别的原因。总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不留下一点音讯，不作一次告别。等到一段时间，自己都快忽视他的存在了，意外的是他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活生生地展现给自己看“大活人重返人间”的把戏了！
曾经一度释怀的神秘感，继续侵袭丑丫的大脑，而且以一种更猛烈的势态冲击她的神经。“霖旗，你下次出现的时候，我必须让你把秘密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