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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目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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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倾是被疼醒的。眼睛疼得要裂开喷血一样,火烧火燎,直疼到脑仁里去,要把他整个头颅都绞碎了。睁开眼,却只见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眨了眨眼,浓碧中透着血色的眸子失去了焦距,孤竹倾明白,没有光和失明所见的黑暗的区别。疲惫的合了眼,他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

“梅儿。”孤竹倾试探的唤了一声。没人回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再没半个旁人。伸手摸下去,身下的是行军床,应该是在他和殷梅的帐篷里。可是殷梅在哪儿?

孤竹倾侧耳听了一时,帐篷里鸦雀无声,他试图伸手去摸,只在身边扑了个空:“梅儿?”偏头仔细听着,不敢放过哪怕最轻微的一点声音,可是听到的就只有帐外的风在吹,似乎远处还有兵士走过铁甲擦碰的声音。唯独帐篷里悄无声息,殷梅不在。孤竹倾强自镇定了,坐了起来,摸索着下了地,磨蹭着迈了一步:“梅儿?你在吗?”微微的颤音,泄露他心底的不安,“梅儿?殿下?”张开两只手,茫然的在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像是在掌握平衡,也或者只是对于黑暗的无助,孤竹倾努力的一步步走着,想要找殷梅,“梅儿,殿下?殿下?在吗?”恐慌侵蚀了他。

殷梅不在。殷梅去了哪儿?是不是,走了?离开他了?他正带兵与她的祖国作战,他在与青麟的军队为敌,他的目标是她的兄长!她不想来的,她根本不想跟他一起出来!她早已痛苦不堪,是不是,已经放弃他了?她说不恨,可是怎么会不恨?怎么可能不恨他与她的祖国战斗?甚至还要侵略她的祖国?

“殿下!梅儿!”看不见的孤竹倾什么都掌控不了,他是那么的害怕,是真的害怕!哪怕对一切都淡然无畏,可是却不能在这种时候面对殷梅的离去,“梅儿!”脚下一绊,猛地扑倒了什么东西,哗啦啦的一片响。孤竹倾的额角一痛,撞在了什么上面,趴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狼狈不堪。他努力的身手摸着抓着,想要站起来,有尖锐的东西刺进了掌心,有什么擦碰了手肘,孤竹倾却顾不得,爬起来,踉跄着想再走,去找人,“殿下!殿下!”颓丧无力,他找不到,他看不见,走不了,找不到!

风悄然而至,帐篷被掀开了一角,有人轻盈的走了进来。

孤竹倾感受到了风,回过头,努力的张大眼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那双被毒瞎的眼睛里还有着没掩饰住的惶恐,他颤抖着嘴唇,却不敢问,来的是谁,是不是殷梅。

殷梅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帐篷中间手足无措的孤竹倾:“倾!你怎么了?”她眼前满满的,都是孤竹倾额角流下染了眼睛和面颊的血。然后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她便看见那张肤色青白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欢喜释然。

孤竹倾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声音里满是惊喜:“梅儿!你在!”

“我在!”殷梅忙过去扶住了孤竹倾,触手却是湿腻,她低头去看,又是惊心,“你怎么了?怎么弄伤了?”一片小小的陶片还插在他的掌心,他却浑然无觉的样子。其实还有什么不懂的呢?看着地上狼藉和孤竹倾身上的擦伤碰伤,就知道他准是摔倒了。殷梅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拉着人按回床上,“你干什么呢!乱跑什么?景秋的书之毒那么好玩的?你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呢!怎么摔倒了?是太痛了?还有什么感觉?”

孤竹倾垂了眼睛,笑了笑:“梅儿,我看不见了。”紧紧攥着殷梅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想要抓牢他的红梅花。

殷梅震惊,万万想不到孤竹倾醒来会这样告诉她:“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会的!一点都看不见吗?是暂时的还是怎么样?”景秋的书之毒,怎么不会?怎么不可能?可是殷梅一点也不想相信,她的倾会成了瞎子!难道老天都不肯怜惜他一点?怎么总是把各样的磨难降在他身上折磨他?

孤竹倾笑了出来,安慰殷梅:“别担心,我没事。只是看不见了。”

殷梅好不容易才抑制了自己的恐惧颤抖,从孤竹倾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孤竹倾手中空了,一阵失落。他瞎了,瞎了的他没法照顾殷梅,殷梅是否还愿意与他这样一个废人在一起?脸上一凉,湿湿的手巾落在脸颊额角,孤竹倾忙去抓那只小手,抚在掌心才觉得安稳。

殷梅小心的擦拭着孤竹倾的伤,擦掉那些血,拣了粗粝掌心的陶片,把伤药给那些磕磕碰碰出来的小伤涂上,再用白布包裹了。小声的责备:“你干嘛?都看不见了还乱跑!桌案都撞翻了!老实点不行么?”

孤竹倾笑着摇头,笑得开心,笑得傻傻的,止也止不住的笑。

殷梅不觉蹙眉:“你怎么了?像个傻子一样笑什么?眼睛都看不见了,你还笑得出来!”

孤竹倾摇着头,欢喜得很:“我以为你走了,原来没有。太开心了。”

殷梅听得愣怔:“傻子,我不是说了,不离开你么?”

“怕你恨我。”孤竹倾淡淡笑着,却难掩落寞,“对面是景秋,你还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若是带兵来的是北宫将军,你会怎么样?”

殷梅收敛了笑容,不语。如果对面的是北宫衍城,是把他们几个姐妹兄弟当孩子似的养大的大姐夫,她要怎么办?如果北宫衍城对她说让她回去,她要怎么办?如果北宫衍城斥责她背叛国家带着北狄人要入侵青麟,她又要怎么办?是不是,她和孤竹倾都该庆幸,带兵的是景秋?影响不那么大的景秋?

孤竹倾即使看不见,也知道殷梅的犹豫,毋宁说因为看不见,所以更加能够体会那种无声的情绪波动。他黯然垂首,却还是不愿放开殷梅。直到又一阵疼痛把他击中,眼珠都要被剜走一般,从里痛到外,再从外痛到里。他却只能强撑着,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给殷梅知道他的痛。

“倾?你怎么了?”殷梅被孤竹倾抓着,怎么会一点都体会不到他的簌簌发抖,那种强制抑制的笨拙举动,更让她心酸心疼,“疼的厉害?”

孤竹倾笑着摇摇头:“不疼了,我没事。”

殷梅知道,孤竹倾是哄她的,分明孤竹倾疼得眼睛大张,身上直抖,却强抑着,不想给殷梅担心。她也只能强忍着,哪怕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也要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孤竹倾听出来其中的颤抖,不让孤竹倾知道她哭了,只好笑着打趣:“你真笨,明知道景秋有书之毒,还不知道小心点!这一下惨了吧!没毒死你呢!”

孤竹倾便也跟着笑:“是呢,景公子下手倒是不狠,便宜了我。”

殷梅锤了孤竹倾一下,不轻不重的,笑着斥责:“还敢说!贫嘴!”却背过身抽了鼻子,使劲抹了自己眼泪。

“不准进去!”阿若的声音在帐篷外传来,似乎拦住了什么人,说的却是青麟话。

“我要给三哥看看眼睛!”

原来是耶律羽。

殷梅冷哼,擦掉自己的眼泪向外吩咐:“阿若!把耶律羽赶走!”

“是,小姐!”阿若回答。

耶律羽却扬声说:“嫂子,我可是军中最好的医生,你真的不让我给三哥看看?三哥现在怎么样了?我可不信那个景秋的书之毒一点问题都没有,三哥现在完好无损!”

殷梅听得犹豫。耶律羽是对是,贯丘离并没跟着出征,全军最好的医生就是耶律羽。如果说孤竹倾的眼睛还能有一线希望,那能够做到的也只能是耶律羽。

孤竹倾捏了一下殷梅的小手:“别担心,我不要紧。”

殷梅转向孤竹倾看了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阿若,让耶律羽进来。”

耶律羽大喇喇的走进帐篷,来到殷梅和孤竹倾的面前:“三哥的眼睛怎么样了?我看看。”

阿若紧跟着进来,戒备的站在耶律羽身后,盯着耶律羽的一举一动。

殷梅站了起来,把地方让给耶律羽,自己还握着孤竹倾的手:“你给他看看,他看不见了。”

阿若都跟着惊了,注目着殷梅不敢置信。

耶律羽忙坐在孤竹倾的床头,抬手拨开孤竹倾的眼皮仔细看着,又搭着脉细细体会。

殷梅和阿若都噤声,等着耶律羽的诊断。

“嫂子,如果你肯把三哥交给我治疗,我还能还三哥光明。若是不肯,那三哥以后就再也别想看见了!”耶律羽站起身,转向殷梅,嘴角噙笑,“嫂子,你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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