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1 / 1)
两个月后。
秋去冬来。时间流水般的过去。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照着大地,温暧却没有力度。
西域的骆驼,西域的风沙戈壁,西域的敦煌莫高窟,西域的岩画、烽火台。西域的雪莲和藏红花,西域的汉子女人。罗布泊、楼兰、若羌,有塔克拉玛干、塔里木,有高山、绿洲、沙漠、河流……
我在安西都护府开了一家小小的茶馆,取名“逍遥茶馆”。顾了两个忠厚的小二,名叫阿高,阿菜。每日闲来,便到西域的各处游荡。一边观看别于江南的西域风情,一边盼着打听到爹爹的些许消息。多日下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空。这样状观的景致倒是时常可见。可是爹爹依然查无影踪。
天气日渐寒冷漫长。日夜温差极大。出门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索兴日夜缩在茶馆内,整日戴着胡帽,帽子是用狐狸的皮而做,可以左右护耳,非常厚实保暧。店里碳火烧的极旺。然后一杯杯的给自己煮上茶水。茶馆内的生意冷清,小二无聊地趴在柜台打瞌睡。偶有客人过来,听他们谈当地趣闻轶事,兴致所起时,便拿纸墨一一记录下来。
半夜醒来,看到窗外白茫茫厚实的大雪。万物皆安然淡定。心里亦是一阵茫然。想到前陈旧事,恍惚如梦。爱过的,恨过的,在这静静的时空里,都一一淡去。独留一丝丝梦中的痕迹。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知何处问起,亦不愿再去追想。
时间似乎在静止,又似乎在如水流动。一日复一日。我发呆,我记录。无悲亦无喜。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这样的生活似乎很好。可是又好像少了什么。可是少了什么呢。
西域。一座不起眼的小寺庙。寺庙里头却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两边墙上有精细的壁画,描述了释迦牟尼的传教。
“帮主。”一个紫衣人低头恭敬道,“逍遥茶馆里的确实是大小姐。”
一个高大的灰袍男人背手而立,微微一颤。
灰袍男子沉声道:“不要惊动大小姐,派人暗中保护。”
紫衣人轻声道:“大小姐茶馆里的两个小二,已经暗中换成紫衣舵的人。帮主放心。”
那人抬手轻轻一挥,紫衣人弯腰无声退了出去。
灰袍男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副画。画中是一袭青衫女子,弯弯的双眉,浓密的睫毛,乌黑幽深的眼睛,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细长的手指。灰袍男子深情的盯着画中的女子,眼里隐隐有泪光,叹声道:“阿雪。水儿是越长越像你了。两国的战争,我们身为高丽的子民。却是一定要抵制中原势力的。水儿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却是你的血肉,水儿的身上偏又流着一半汉家的血脉。最可怜的是水儿的毒,天下无解。水儿只有两年的时间,我不想让她卷入这些残酷的战争,让她在这世上开开心心走完这两年,好不好?”
庙门吱的一声,一个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约莫三十岁的汉子推门而入,低头恭敬道:
“黑衣堂舵主,上官峰参见帮主。”
灰袍男子点点头,上官峰面带愧色,继续道:“属下无能,云景那厮带人衣袭黑衣堂,死伤了大半的兄弟。”
灰袍男子皱眉,缓缓道:“云景不可小瞧。”半响,脸色凝重冷冷道:“唐太宗是个有雄心霸业的君主,如今削平诸藩,定天下太平。统一了中国。而契丹大贺氏部落联盟长摩会叛突厥率各部投降大唐。这些都是对我高丽不利啊。另外,唐军扫灭依附突厥的梁师都时,薛万均、薛万彻很是神威,斩杀突厥骁将,大挫突厥骑兵的锐气。我们需防患于未然,找机会,把这两人给除了。”
江南。杭州。
一座寻常的四合院内,一间清雅的书房,书桌上的青色瓷瓶上插着几枝红艳的寒梅,淡淡散发出清冷的香味,屋子墙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勿忘”。
一只白色的鸽子徐徐飞下,停在窗台上。高飞扬解下鸽子上的纸条。上面写道:“云水在西域开了家逍遥茶馆,每日足不出户。属下无能,没有找到云天的藏身所在。”
高飞扬沉思半响,写道:“不要惊动云水,继续查访云天的下落。”
高飞扬看着白鸽飞向高空,眼前突然出现那调皮少女的嘻笑怒骂。那少女低着头,羞红了脸,悄声说,叔叔,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嫁给你。高飞扬看着墙上的“勿忘”,想起国恨家仇,不由神情惨白的一笑。
案台上展开着一张白纸。高飞扬找来茶水,小心涂抹在纸上,湿湿的宣纸上显出字迹来:
云天,高丽人。云天未婚妻子,玉如雪幼年时,一家子23口人全死去唐军对高丽的战争。独留玉如雪。玉如雪潜入中国,誓杀隋炀帝杨广。615年,玉如雪假扮宫女行刺隋炀帝,失败。不料,审核此案的宇文化及贪恋玉如雪美色。偷梁换柱,从死牢里救出玉如雪,并下药失其失忆。玉如雪后嫁于宇文化及为妾室。玉如雪无意中见到云天,恢复记忆,羞愤不堪,投湖自尽。被云天救起,却是疯癫,且怀有身孕,死于难产。
看到最后,高飞扬的手轻轻发抖,却见上面写道,胖妈妈之毒,天下无解。两年后必会毒发身亡。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而来,高飞扬强忍心中酸涩。飞快就纸片投入炭火中。火花渐渐的将一个字一个字烧毁。
秋月扶着春晓晓推门款款而入。春晓晓的肚子明显隆起。光洁的脸上却是越发娇媚无双。一头青丝乌黑发亮,春晓晓一脸爱怜的看着高飞扬,柔声道:“飞扬,我亲手做的燕窝,趁热喝吧。”秋月低头一笑,掩门而出。高飞扬执起春晓晓温热的手,轻轻拥着她坐在椅子上,在春晓晓温柔的注视一下,高飞扬优雅的喝起燕窝。燕窝热腾腾的雾气蒙上了高飞扬的眼睛。春晓晓轻轻抚摸着肚子,不动声色的会心一笑。春晓晓暗声道:“我会把那残存的旧影子都逐出去,飞扬的心里只会,只能住我春晓晓一个人。”
庭院里,穿大红衣服的胖妈妈远远的看着窗子里的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影,露出满意的笑容。高飞扬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过去,复又低头喝汤。
西域。逍遥茶馆。
我指指靠窗位置的那个客人,低声对阿高道,这个客人的茶钱免了。
帘子外,张逸远远的冲我挥挥手,灿烂一笑。
张逸几乎每隔十天八天的都会来茶馆喝茶。有时坐一会儿,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甚至有几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照旧不收他的茶钱。但也不愿见他。他在外面喝他的喝,我隔着帘子在里面喝自己的茶。
这日。外面堆积着厚厚的雪。下午时分,天气也是灰暗,却又因着雪,又有着一层亮白。张逸照常过来喝茶。喝到一半,突然又走出去。
待到第二日,客人突然间多起来。大伙看起来似乎心情都满不错的。然后我听到他们在说,“这间茶馆真有意思啊,外面竟然绕着屋子堆了一圈的雪人”。
我跑出去一看。可不是。神情可爱的胖胖雪人一个挨着一个。头上带着破草帽,用黑碳做的眼睛,红萝卜做的鼻子,红萝卜片贴成的弯弯的嘴唇,树枝做的一节节扭扣。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并肩围成一圈守护着茶馆。不时有路人而过,窃窃私语。我鼻子一酸,心里满感动的。我跑回店里,拿出纸墨,把雪人们一一画了下来。想了半想,又在雪人面前,画上了张逸的背影。然后吩咐阿高阿菜挂在墙上。
受此启发。我又试着把茶馆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人事,一一画下来,然后挑有意思得挂在墙上。这日。时常来的张老爷子,又手提着鸟笼走进来,店里的客人看看他,又看看墙上的画,突然哄堂大笑。张老爷子莫名其妙的呆在那里,看看衣服,又看鞋子。半响,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个老爷子提着鸟笼,一边逗着鸟,一脸怡然的神情,可不就是自己啊。于是也摸着胡子乐哈起来。逍遥茶馆的名气就这样出人意料传了出去,生意倒是兴旺起来。墙上的画也越发多起来。后来渐渐的,墙上的画边上又添上字句。于是也有人特意跑来求画求字。我却是总不愿意的。
我一直在等张逸,等着跟他说声“谢谢”。可是直到天气渐渐暧和起来,雪人渐渐的变小,消失。他也没有再出现。
我在等爹爹,可是也一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时间久了,倒是看开。如果我跟爹爹的父女缘分只是如此,那么就这样吧。
西域的冬天似乎就这样要过完了。我想。我还可以过这样的几个冬天,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过两个冬天吧。知道时日不多。越发平静快乐。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我高兴半天。刚开始伙计总是一脸不解的看我乐哈哈的在那里傻笑,后来渐渐习惯了,却是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