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是生是熟（1 / 1）
次日的办公室故事竟然还是从一束郁金香开始。这一回女孩子们不肯放过清嘉，问不出来送花使者是谁后，仍不死心，吵着让清嘉请客。
清嘉并不介意她们找理由吃她一顿，答应晚上她请客后，心里只觉得冤枉，因为她自己还不知花自何来。
脑中忽然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会不会是他呢？照昨晚他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来推断，也不是不可能。
找了机会打电话给梅湄。梅湄听清嘉说又收到花，不待清嘉开口问出来，便先建议了一个人：“林医生？”
“我也这么猜来着，可是不大可能吧？”清嘉迟疑地。
“有可能哦，你只和他讨论过郁金香的花语吧，哈哈，再看他昨天对你那态度，很可疑的。”梅湄倒是兴致勃勃。
清嘉这边却是忧色在脸，真是林医生的话，那是她承受不起的。昨晚他话藏机锋，虽然以他善解人意的天性并没给她任何压力，但彼时彼境，任何比友谊多的感情付出都是她消受不了的。
她问梅湄，也是问自己：“如果是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为什么又画个背影？”她手里捏着今天随花儿一起到的卡片，一样的小小白色卡，一样的黑色写意背影，几乎像是复印出来的。
梅湄说：“那就不清楚了。这样，我帮你去试探一下。”
梅湄的结果很快就来了：“不是林。他说郁金香花瓣有毒，别吃。”
清嘉看着手机上的这条短信，想那林医生大概是很认真地说这句话的，显然他还记得她那些吃不出郁金香颜色之类的无稽之谈。明确了花不是他送的，却也松了一口气。可是，送花的和背影究竟又是谁呢？
桌上的内线响了，清嘉拿起来听，没等她应一声，那头传来一声命令：“进来一下。”然后，电话便断了。
她盯着自己手中的听筒，死机了几秒，才咔嚓一声把它拍了回去。她有点着恼。凭什么呢，这个人自以为是认为单靠那四个字她就应该听出他是谁？这个人对她连声称呼都没有，难道在他看来，他和她已经熟到可以省了先叫一声“秋秘书”或“秋主管”吗？
然而，更令她恼火的是，她不但在第一秒就听出了他是谁，她还因为那省掉的称呼，身体里翻飞起千百只蝴蝶，噗噗颤动着翅羽。
电梯之别以后，他们还没有再碰面。今晨韦之尧到得比她早，咖啡是苏珊送进去的，昨日也是她弄的。据说韦之尧非常不挑剔，昨日为试探他的口味分别送进去三种不同制法的咖啡，他都没有提出任何抗议。姑娘们都因此放下一颗心，看来她们的新老板不是很难侍候。清嘉听闻之后却在心里嘀咕：这种老板才不好对付，他们看似随意其实不然也。因为他们深藏不露声色不动，你根本不能了解其内心真正想法矣。
比如现时现刻，清嘉就很迷惘，究竟她应该跟韦之尧装熟还是装生？
她认真回顾了一下昨日和韦之尧的交集，又仔细琢磨了一番他刚才的语气和态度，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表现很矛盾，以至于她对他真正要的始终不得要领。
最后清嘉决定还是跟他装生比较安全。她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而带着职业的微笑，迈着职业的步子，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已经悄悄起了变化。祖之舜风格的豪华繁冗不见了，少了那些累赘的陈设装点，只留下办公桌、书架和沙发等必要的布置，整个房间显得大气而简约。墙上浓油重彩的画换成了一组线条明快简洁的黑白速写。
这个人，就用了这些许简单的变化，让这间办公室跟他的气场吻合起来。
而这间办公室最夺人注目的亮点就是坐在桌子后的那个人。一件浅蓝的亚麻质料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自然随意地松开着，手腕上一只风格简约的镶钻表。
这个人的品味显然不同于祖之舜的，以清嘉的偏好来衡量，他比祖之舜高明。祖之舜的办公室布置和衣饰一贯给人目不暇给的华丽感，结果他漂亮的本人则像一颗珍贵的珠子跌入了宝石洞，黯淡了本来的光彩。韦之尧，却非常懂得把自己装在怎样的盒子里，走进他办公室的人，第一眼就能感觉他是画面的最中心，看到他的穿着，你立即能明白衣服是他的衬托，他，是唯一的主人和主角。
那么这个人在商业上是不是也比祖之舜高明呢？这是祖耀堂以他来代替祖之舜的原因吗？
清嘉脸带笑容在离桌前一米处站着，双手垂在身后。
韦之尧抬头看着她，似乎有些惊诧于她的姿势。
清嘉立即意识到什么，将双手摆到前面，在腹前交握，跟着头微微一低。怎样，老板，这样够顺眉低眼的职业了吧？她在心里对韦之尧说。
韦之尧指着桌前的椅子让她坐。清嘉不敢抗令，将那椅子拖过来，离去桌子仍有一米远，然后臀贴椅子前三分之一的面积，端正而坐。
“你对HZ案子了解多少？”韦之尧发问。
“不多。”清嘉谨慎地答。HZ案子是祖龙在某省开发的一个集购物、休闲、餐饮和娱乐为一体的多功能 ”shopping mall” 计划，因为地皮一直拿不下来的关系，迟迟进展不了，祖之舜也为此花了不少功夫。
祖龙集团与一般商业零售同行的区别在于，它走的是商业+地产结合的开发模式。祖龙集团自力建造百货大楼，自己经营，不仅建筑设计规划可以量身定做，也避免了支付高额租赁费用会带来的弊病。这种经营模式使祖龙零售业在中国快速稳健发展，于此同时也逐渐转身进入商业地产开发。
韦之尧似乎在等清嘉更多些字的答复。清嘉只好补充：“我的职责是负责总裁办的日常工作包括服务于各位总裁，至于HZ这样的案子，我接触的范围就是会议记录和递送文件。”她停顿了一下，还是叫了一句，“在工作上，祖总裁公私分明，不该我知道的不会让我知道。”
说这句话，好像在承认她和祖之舜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可是她只怕韦之尧正是这么想，与其让他在心中暗藏疑虑，不如挑明来解释。
她还不清楚韦之尧抓她来问HZ案子的目的，多半是要试探她。上任老板走了，留下来的她还保持着同样的职位，为现任老板做着同样的服务工作，这有点类似女人的再嫁。若那现夫不肯信任二嫁的妻子，怀疑她还与前夫藕断丝连，甚至怕她与前夫共谋他的财和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韦之尧手中一支笔轻敲桌面，眼神坦荡明定：“那么现在你直接参与HZ案子怎么样？”
“啊？”清嘉不自觉地身子前倾，盯住韦之尧，“你要调我职？”
韦之尧微微摇头：“不调你职，只是要你参与进来，在特别的时候做一些特殊的公关工作。”
“特殊公关？”清嘉再一惊，站起身来，“总裁，祖氏盖楼一直都是用人肉打基的吗？如果是那样，我去帮你特招一批肯卖的来。至于我，等你挖好了地基沟直接把我埋进去，也算我献身于祖氏事业！”
韦之尧瞪着她，冷冷轻笑：“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艾滋病，卖身，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你会这么杯弓蛇影，童年受过什么创伤留下了阴影吗？”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对着她，“祖氏如果需要有人献身的话，那也该是我，还轮不到你。”
清嘉埋首嘀咕：“也是，你的公关对象说不定总有几个女儿，没有女儿话，他们总还有女人吧，都是你……”
“秋清嘉！”韦之尧厉声喝住她。与其说他生气，不如说是无奈，他大摇其头。
除了见面会上那一句“秋清嘉小姐是吧”，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清嘉在他那一声大叱中听出一些粗暴的亲近。她的心像被人开启的音乐盒，叮咚叮咚，里面有一个白裙女子轻捷滑舞。
她心里既跳跃着欢快，同时又有些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羞愧，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缘故使她红了脸。她不敢直视韦之尧，盯着桌上一个黑色皮笔筒听韦之尧的说明。
“我只是在那天晚上看到你和熊先生及美女相处得极好，觉得你很有亲和力。能在初次见面的短短时间里就笼络了老人的心，这不是容易的事，更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HZ案子中的一些公关需要我亲自去做，目前我也没有私人助理，只是希望在必要时你能配合我的工作，这要求过分吗？”
“哦，不。”清嘉滚烫着脸说。这是韦老板对她的正当要求，她没有理由不听从，只是，她得先跟他说清楚，她能干到什么时候。
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已经降下来，脸色大约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便抬起头来说：“老板，我表示很乐意接受这项工作，在你需要的时候一定全力以赴。但我必须先声明，我在祖氏只能再工作五六个月左右，到时我必须辞职。如果这项工作不能在五六个月内完成，那时我走你别怪我不负责任，虎头蛇尾。不然，你还是让别人去做比较好？”她用商量的口气小心问。
韦之尧微怔，没有说话，定定看着清嘉。那眸子里骤然升起一层清冷的雾，遮去了原来的光芒和一点暖意。
再一次，清嘉看不透那层雾后藏有什么。她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局促不安，不知是该催促他的答复，还是悄然退离。
她绞着手指，为了回避他的视线，偏头去看墙上的画。隔了那么远，只看到一片白色中间几团模糊的灰线和那铜框子上雕刻的玫瑰。
谢天谢地，韦之尧终于开口说话了：“所以，五个月后你要辞职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