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１０·太阳系韦之尧（1 / 1）
韦之尧本来正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她回首之时却已把目光移回桌面，打开要处理的文件，似乎漫不经心地答：“但说无妨。”
清嘉再次站到他对面，用清澄明净的目光看着他：“你那天在瑞莎门口就知道了我是谁对吧？”
“对。我那天本来去找之舜的。”韦之尧迎住她的眸光。
“那你为什么没去找祖之舜反而开车带我离开？我要知道你真正的动机。”清嘉怕他又要用什么“问你自己为什么上错车”之类的来敷衍，因此话说得有点鲁莽。
韦之尧食指交叉，手背托着他漂亮的下巴，看着清嘉坦然地说：“其实那天我跟你差不多同时到的酒店，我看到你进之舜的房间，也猜到你是谁了，所以没有打扰你们。”
哈，哈，没有打扰他们，那么这位韦总裁一定是早已耳闻他的大哥和她的绯闻了。
清嘉没好气地听他继续：“我在下面酒吧坐了一会儿，决定隔日再来见之舜，刚把车开出来时就碰到你冲过来。当时你看起来……”他摇摇头，“我想你那样子也许是与之舜要离开回美国有关。那样的话，我也是间接责任者，所以，我有义务当回你的司机。”
清嘉看他冷淡疏远的样子，微愠道：“好，司机先生，那么你为什么不好好送我回家，而是把我拉去梦游一趟，还奴役我残了我一手指？”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抗议地冲他晃晃。她也知道残指这话有点危言耸听，更许无理取闹，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那是因为，”韦之尧好修养，面色不改，“你在车中的表现不是很让人放心，我想，出于刚才我已经说过的原因，在那种情形下，我同样有义务安抚一下你的情绪。”他解释得算是清晰周全。
所以，那晚他并不是英雄救美，看到一个陌生的孤单伤心女子好心的把她带回家安慰。只是因为他以为她是他哥的女人，只是因为他以为她在为他哥伤心，所以他替他哥照顾伤痛的她。
清嘉怔怔望着他。她已经明白，那晚上他没问她的名字和电话，并不是有像她一样今晚相逢明朝陌路的想法，而是他早已知道她是谁，并且在他心里那晚只是那晚，独立的一个时空，跟过去将来都没有联系。那晚上她去的花园和宅子，确实在白日到来时就消失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韦之尧问。
“没有。谢谢总裁。”她闷闷地说。
中午在餐厅，毫不意外，女职员们八卦的主题都离不开她们的新任总裁韦之尧。总裁办的秘书们怀着忧伤的心思沉默了一上午，现在也加入了花痴群。
唯独清嘉貌似不在谈论韦之尧。她抓住坐在对面的莉娜继续她们在开会之前的那个话题。清嘉问：“莉娜，你的明星偶像是谁？”
莉娜吞下嘴里一口饭，略带羞赧地说：“迷死人不偿命的坏小孩张根硕，你恐怕根本不知道他。”
“张根硕我知道呀，韩国的嘛，我妈很喜欢他的。”
莉娜双眼发光，声音不由自主大起来：“真的？我们有辣妈鳗鱼团，快让你妈加入我们。”
清嘉没追问鳗鱼团是什么东西，用手示意莉娜小声，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我很奇怪，既然你见到他之后总是忧伤，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去见他呢？”
莉娜放下筷子，叹息一声：“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卑微。你发誓不再如此卑微，不再那么迷恋他，不要再去见他，可他下次开FM，北京，上海，香港，韩国日本新加坡，你依然千山万水追去，甚至一个他在XX机场转飞的假消息，也会让你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地守上一整天。”莉娜看清嘉紧紧颦眉，连忙补充，“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呵，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追星请假耽误工作的。再说，我还有老公管着呢。”
其实她完全误解清嘉的表情，清嘉根本不关心莉娜是否为此误过工作。她从韦之尧办公室出来后，脑子里一直纠缠着莉娜那句“你离他那么近时，才明白他是你永远到达不了的远方”，因此她现在才问莉娜这个问题，她想知道莉娜这些女人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将自己陷入忧伤之境。
原来是因为爱了，卑微了。清嘉没理会莉娜的解释，在心里对自己说：嘿，我秋清嘉绝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卑微了，明星偶像我没有，韦之尧，你远你近跟我也无关系。
于是这一下午，清嘉闻着郁金香的香气，心情平静而快乐。
倪尔晚上请清嘉和梅湄吃饭，说要祝贺他调任，地点就选在梅湄工作的医院附近。梅湄七点下班，清嘉等到六点半才出发。那束郁金香今天不能带回家了，她单抽出一枝来拿在手上。
在电梯里，无巧不巧碰到韦之尧。
在同一层楼办公，还是他的秘书，在电梯里碰面是要习惯的事。只是此时办公室人去楼空，静悄悄的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免使人尴尬。对于清嘉来说，还有压迫感。尽管她紧贴电梯后壁，走进来站在门口的韦之尧好像还是离她太近。他沉默却强大的气场让她失去了自然的呼吸。她脑子里像风车一样转着：该说话，还是不说话，说话，不说话。
她忽然无来由地想起一个演员曾经谈过的拍吻戏经验，他说演吻戏的对手最好不要完全不认识，但也不要太熟悉，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更易酝酿暧昧的情绪。那么单独与一个异性坐电梯呢，熟悉的没关系，完全不认识的也无妨，然而这种，像她和韦之尧之间的这种，该如何去演呢？
她低着头，不停转动手中花枝。
可是秋清嘉你不能忘了，你们是认识的上下属关系，单独在电梯里却没有任何眼神或语言交流，这表演非常不自然。清嘉勇敢抬起头来，却意外得手一松，掉了那支花——她的目光撞到韦之尧的一对笑眼。
笑眼！不多个小时前，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分明那么冷漠，吝啬得不肯认出她来。他应该记得，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今天才跟她第一次见面的员工秋清嘉小姐吧。难道他对第一天见面的员工应该这样笑么？
他那一对俊眸，本来深湛如海，此时此刻，却仿佛海上升明月，神秘，美丽，弥漫着温柔的光辉。那美丽和光辉晕染了整张脸，嘴角的笑纹犹如冰上阳光跳跃。
清嘉头晕目眩。这人是属太阳的，而她的眼睛对强光敏感，强光，会刺痛她的双目。她避开韦之尧的视线，不由自主去扶眼镜。
“你喜欢郁金香？”韦之尧竟然弯腰拣起那朵花，开口问她。
“嗯。”清嘉低头答。她有点后悔自己带了这支郁金香出来，也希望韦之尧早上没有看到捧花的她，她觉得让他看见自己拿花的样子很傻，更不愿意他在心里猜测这是谁送的花。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韦之尧又问。
特别的原因？郁金香本身是那么美丽的花。她在英国留学，那里的绿草地边上常开着一圈圈娇艳的郁金香，它们开得早，在春寒料峭中感动着她这个异乡客。后来在荷兰，看过一片片仿佛无尽头的郁金香花海，漫天彩霞一样让人震撼。再来，就是那日在医院，林若华向她宣判死刑，她眼里看到的郁金香。之前只是因为它的美丽而爱它，自那刻开始，它成了这世界一切美丽影像的象征。她，终将有一日会被它抛弃，而当将来她对色彩和影像的认知能力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时，她也终将忘记它曾经的美丽。
这些，她并不想对韦之尧说。交浅，不应该言深，何况他们此刻是在匆匆下行的电梯里。她只淡淡答：“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喜欢所有的花。其实我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她轻轻添上后一句。
韦之尧将手向她伸过去。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花，说声谢谢，打开肩上的包，把那支花放进去。
只这一个动作，韦之尧已经懂得她不愿意再继续花的话题。
电梯静静下了几层，韦之尧才又问：“你的手怎么样了，几级残废？”
清嘉想起自己冲他大喊责怪他弄残自己一指的样子，有些羞愧，她笑道：“唔，哦，其实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她左手握起拳，把那半截包着创可贴的食指藏在拳心里。其实可以说完全好了，本来伤得就不深，她怕他要亲自验伤。
他仿佛猜破她的心思，笑一笑转过身去。他看着电梯上面闪烁的数字，背对着她说：“那么，同样在那晚受创的心也已经好了吗？”
“叮。”好像他算准了时间，说完这句话时，电梯停在一楼。他没有等回答，没有回头，径直出了电梯，大步离去。
清嘉愣在电梯里。他到底是要她记得那天晚上，还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