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五(1 / 1)
回到明府的时候已是下午,身上着实冷的慌,就叫小柔烧了热水,把自己泡在一个大大的木桶里,看着身上的热起直冒,伸手一搅动,便有水花飞到脸上。
如果现在有根烟的话,我是说如果,一定是太好。
都说酒喝多了会醉,可其实烟抽多了也是会醉的,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是有大烟出来的,可又要上哪里去买呢?
第二天的时候小留日一来就钻到我怀里:“唤姨,阿玛昨日去了额娘那里。”
我一听,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那是因为阿玛想小留日了,阿玛真的很爱小留日啊!”
他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又抓起我披散在前面的头发,放在手里玩耍。“是唤姨让阿玛回来的吗?”他突然又说。
这个小家伙……
“外面这么冷,留日睡一觉吧!睡醒了,唤姨给做醋溜鱼吃。”
“真的吗?”
我点头,更加用力的把他圈在怀中。
孩子,如果这个孩子,他是我的,那该有多好。而我,势必要把这孩子培养成和我一样口味的人,爱吃鱼的人,爱吃醋溜鱼的人。
这样混混沌沌的,也快到了年三十。
二十九那天揆叙和她的妻子一起回来,听说从今天三月开始,他们就离开了明府。
快一年不见,这个男孩看起来似乎要成熟了许多,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当日的稚气未脱。
闲聊了些家常,然后他有看着我,又说:“听额娘说,你是和大哥一起回来的。”
我想之前聊了那么多,这个才是他最想问的。于是又笑:“呵…额娘到是连这个都告诉了你。”
“因为她之前说…”他看了看我,才又说:“说你太不守规矩,所以如果回来,就…”
“就一纸休书?”
他看着我,又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你和大哥,我是说,你心里真的有大哥吗?有爱吗?”
说完这些话,只定定地看着我。
我突然就好笑了起来,刚才还说他稚气已脱,现在看来也是未必啊!
“揆叙觉得呢?”
“我不知道,你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哪你心里有荼画吗”我问他。
他想了想:“我也不清楚,但总归…应该也是有的吧!”看我看着他 ,然后又很迫切的说:“可这不是爱。”
我一下就笑了起来:“为什么说这不是爱呢?”
他僵持了一下,又说:“这个你应该清楚。”然后把头转向了别处。
这个傻孩子,他错以为把对我的那份探究当成了是爱,可他哪里知道,爱远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一种探究。他哪里知道,我只是他一时觉得神秘觉得琢磨不透的一种物种,等他真正猜透了,也就不在那么新鲜了,也就知道这不是爱了。
“你这里可真冷。”他突然又说。
“因为前些日子取暖的木炭烧完了,所以…”
话还没说完,他又说:“不是说和大哥一起去了南方吗?那他也应该常来这里才对,哪为何连你这里这么冷他都不曾感觉出来?”
呀——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他已经很久不来你这里,那是因为他心里更本就不是那么在乎你,那是因为他已有了其它的人,对吗?”
我突然之间就有些哑口。
“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对你,明明不爱,为什么又要装着很爱,让你站在风口浪尖上。”
我拉住他的手:“揆叙。”可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最后让我无话可说的,却是这个稚气未脱的男孩。
“你不要我去吗?”
我点头。
他怔怔的看着我,冬日的大雪过后,到是出奇的好晴天。可就是这样的晴天,才是最冷的天,比下雪还要冷的天。因为自古已来,化雪总比下雪的冷。
“你还是叫我一声嫂嫂吧!很怀念揆叙叫我嫂嫂的哪些日子。”
他搬开我的手,仰头看着天,可无温暖的阳光却也是刺眼。
于是我便看到,他跳动的睫毛之上,有那么一颗晶莹在闪烁。
三十的这天,我先到了颜梨那里,给她送去了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又一起把‘懒人居’布置的喜气洋洋一番。其实留她一人在这里也是不对,可总不能带她一起回明府吧!之前偷偷的还好说,带进院子里没人注意也就是了。
可现在却是大节气,无缘无故的多出一个人来…况且,这个人还是早就死掉的人,她的存在一直都是隐蔽的,又怎么可以突然出现呢?
而留下来呢?我却也不能留下来陪她。毕竟这一年,可是康熙二十三年,所以这一年,真的很特殊。如果历史没有再出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陪他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从懒人居出来以后,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想买点东西,却发现所有的大门都是紧闭的,只有三三两两的孩童拿着炮竹在外面欢快的跑。
在快到明府的时候,才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买红薯的老人。
他并没有像其它那些摊贩一样叫嚷着让我买红薯,只用眼睛看着我。那是一双太过苍老的眼睛,里面仿佛记载着所有的沧桑故事,让人一看就陷了进去。
情不自禁的走到他跟前。
“姑娘要几个?”
“来一个吧!”
他用纸把包好的红薯递到我面前:“这刚出来的,可小心烫手了。”
我把身上所带的银子都用来买了这个红薯,却觉得比之前买的任何东西都要宝贵的多。
“姑娘这可是吃亏了。”
“老伯伯,有时候人吃了亏,却要比占了便宜还要开心。”我对他简单一笑。确实是简单一笑,因为之前的那些笑,都太过复杂,所以这一笑,怕也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简单的一次了。
“一切都是早有安排的,所以,顺其自然吧!”
我被这一句话将在了原地,转头看去时,入眼的依旧还是那个布衣烂衫的老头儿,那有什么仙人指路。可仙人,不也就是最普通的人吗?
“老先生,您知道未来吗?你知道他的结果对吗?”我突然有点迫不及待的问他。
“结果,结果姑娘自己也知道,何苦再多费口舌,来问我这无用的老头子。”
看来真的是遇到能人了,我深吸一口起,再深吸一口气:“先生自己都说不要多费口舌,可为何偏偏又让我多费口舌的来问怎么多呢?所以,先生有什么话就不防直说。”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真的很讨厌,为什么所有的隐士都喜欢在挑起别人兴趣的时候,又做出这样的表情,什么都又不说了。
“老先生难道也是和他们一样,喜欢做这样吊人胃口的隐士吗?”
“小女娃说话可真够直的。”
对上他眼睛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恍惚,心突然跳动的厉害。于是赶紧移开视线,把目光投在那几个玩耍的小孩身上。
“只有心里不平稳的人,才会觉得心慌气短。”
“哪敢问老先生,这世间又有哪一个能够真正的将心摆放的平稳?”
他有些惊讶的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在他慈祥的笑容背后,我分明感觉到了背在冒汗。
“我早说过,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你之前知道的那些,也许是对的,又也许是不对的。可对与不对,就要看你怎么去走了。”
难道走的方法不同,结果就会不一样吗?可沈伊媛呢?我也曾努力过,可为何结果却还是哪样?走的方法不同,真的就能改变什么了吗?
昏昏沉沉的竟也走到了明府的外面,看着那些聚集在门口挂着灯笼和花纸对联的人,脑子突然就更加的混沌。
只在倒地之前模糊听到一人声音:“哎哟!这不是大姨奶奶吗?快去叫姨奶屋里的小柔姑娘,说她家主子晕到了,叫她快些过来…”
醒来的时候 ,烛光闪闪,床前也只有小柔一人。
支撑着起来:“我这是睡了多久?”
“从今儿下午到现在。”她说。
额——貌似今天可是过大年,我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晕到,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十八山外。
“老太太和大少奶奶那边有叫人送了东西过来,二公子在下午的时候也来过,还有公子……也是有来过的。”她说。
是吗?竟也来过,原来还是来过的啊!
这时肚子开始咕咕叫。
“刚才有煮了米粥,给你盛一碗来可好?”
我点头,看着她出去,才又觉得太丢人,好像这活着除了睡就只有吃一样。貌似神仙也还有点别的活吧?
伸脚出去试了试屋子里的温度,好象要比之前的暖和了些。再看旁边,小炉里正冒着幽幽的蓝色火焰。
看来这晕一次也还是有好处的,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后来她端米粥进来,又配上了些前些日子我们一起淹制的小酸白菜。
“木炭是谁送的?”
“是公子。”她把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筷子夹了一根酸白菜,便大口的喝掉了瓷碗里的米粥。我想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胃口都是出奇的好。那怕明天就要死了,我也应该是一个吃饱撑死的鬼。
他来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两碗米粥进肚里,正捂肚打着嗝。
“我想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好胃口的病人。”
“我可不是病…嗝…人…嗝…”
这回可又是丢人丢到十八山外再十八山外,真是太遗憾,别人一晕要不就是三天三夜,最少也能睡上个一天。可我到还,好使不使的竟然这么快就醒来。看了看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某人,我真后悔当时怎么就爬了起来,早知道他还要来我就更应该死赖在床上,即使醒了也装没醒,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得到更多的关怀?
“不说话,又想什么呢?”
“想我应该再晕的久些。”我如实回答。
他哼笑一声,就坐到床上。
我疑惑的看着他,又坐到他旁边,然后试探着说:“不走了?”
“恩。”他点头。
“这大过节的你把美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怕是不好吧?”
“口是心非。”他脱掉鞋子上了床,又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我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把自己密不透实的包裹起来,心里那口闷气可是如何也咽不下去。
——貌似这可是我的床?就算你是嫖客,那也要人家点头同意才能上床的吧?
可我依旧还是那么贱,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 ,但动作上却也已经踢掉鞋子,爬上床扯过被他扣留的被子把自己也包裹起来。
过来一会,他转过身来扣住我的腰:“我还以为,你这次会很倔。”
我伸手抚摩他的眉毛:“在你面前,我就是最无知的小丑。”
“哪是什么东西?”
“那是世间最低等的供人取乐的玩物。”
“唤唤。”他轻唤我的名字,拿开我的手。
我看着他。
“为什么要爱我?”他说。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怎么办?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呢!”为什么要爱?也许连我知道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爱。
“可我,却远没有你爱我那样爱的那么深。”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她之外,你怕是对谁都不会有那样深的爱了吧?哪怕是我们正在顶端的沈才女,怕也只是一个相像的替代品吧?
所以啊!你当然不是很爱,我也不指望你爱我向我爱你那么深。
其实也不是不指望,而是不敢指望。就算望了也是没希望,不是吗?
早上的时候他带我去前屋用饭。说实话,我已不知道有多久没在这屋用过饭了,昨晚上本是可以的,可没想到却丢人的晕倒!
“身子可有好些了。”淑疑在旁小声的问我。
“恩。”我点头。
对面荼画的眼睛又看过来,见我对上她,她便轻哼一声把头开。
这个任性的女子,看来也只能一辈子的任性下去了。
后来老太太和老爷子出现,手上牵着小留日。这孩子一见我,立马就放开他奶奶的手:“唤姨..唤姨..”他钻进我怀里。
“跑这么急,小心摔着。”淑疑在旁说,伸手想拉他过去。留日看了她一眼,又使劲的朝我身上靠近。
在别人面前,我当然是不能够唤他为留日。所以只溺宠的刮刮他的小鼻子,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乖,去你额娘那边吧!”
“不,唤姨可是第一次上这儿来用饭,留日要同唤姨一起用。”
呀——是谁说童言无稽。
“留日?这可又是什么新词?”老太太坐下来,看着我。
额!貌似我这还真不能去解释。而旁边的男子,也正悻悻的看着我。
小留日好象也发觉了自己有说错什么,转过头去对他奶奶说:“这是我和唤姨的秘密,你们可不许问。”
“哟!这孩子到还有自己的秘密来了。呵呵!难道连祖母都不能告诉吗?”
他摇头。
老太太无奈笑笑,才又说:“这孩子,到还真和你亲。”
我也只点头微笑,其它的也不多说什么。
这样胡乱的开场后,大家才又开始用饭。
说实话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不暖心的一次,貌似吃饭也是要挑时间和地点的。
后来他对我说:“我之前不是说这个名字不好吗?你怎么又这样叫他?”
谁说这个名字不好,只是你不懂其中滋味罢了。
于是微笑对他说:“只在私下里这样叫,在多人面前,他还是富格,还是你纳兰家的小少爷。”我把手放在他的眉上,勾画出虚拟的眉形。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有怎么好看的眉。他勾住我的腰:“唤唤可是太大胆,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你私下里给他的宝贝孙子改了小名,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嘻。”我以同样的姿势回抱着他:“没关系,只要他的阿玛不说什么,其它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从那一晚以之后,我和他的关系似乎又柔和了许多,他也会在没事的时候到我的住处,就像多年前他来是一样的,时间不同,但性质应该是一样的。
也许此时在他心里,会真的有一个小小的我。却也只是小小的我。
十五那天他带沈伊媛回来,如我所料,两位老大当然是不答应。这样兜了一圈之后,沈伊媛还是没能进明府的门。
于是又还是只能留在那个地方,只不个过这会儿,她已从隐秘的,变成了公众与世的。只是少了一个称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