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片段三、清景园（1 / 1）
“陛下，这是近期希望能获得接见的家族名单，他们是……
………………（此处没有在听）
不知您是要传见其中的几家，还是请皇后举办一场沙龙？”
现年四十三岁的领侍内官佐伊•费瑞莫，又一次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用语非常委婉，但既然提到皇后，可以确定他呈上的那张紫香桢封中的名单，必定是以各种带着高贵姓氏的美丽小姐们为主。
历代以来，为皇帝充盈内宫，属于皇后的本职工作之—。当然到目前为止，会主动去履行职责的皇后极为罕见，也没有哪位智商低于水平线下的内官会去提醒，更何况，大多数皇帝是乐于亲自挑选佳人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不喜欢主动的皇帝，领侍内官的职责之一，就是适时地给皇帝一些“建议”，让皇后唯一的顶头上司，记得去给皇后分派工作。
不过佐伊内官此时的心情相当麻木，因为类似这种装有名单的“东西”，在这多半年里他已经献上过不止一回了，果然这次也不出所料，皇帝什么也没说，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伸出戴着暗紫绢丝手套的右手，以一个及其优雅的姿势接过信封——随即眼都不眨地以一个更加优雅的姿势，将其甩入座后漂浮着桴葙花瓣的碧蓝色池水中。
“下一件事务是什么呢，佐伊卿？”
嘴角抽搐额间轻跳的领侍内官，尚未来得说出什么谏言，便被皇帝的问句给顶了回去。无论何时都尽忠职守的“佐伊卿”，当然只能以回答皇帝的问题为第一要务。
“暂时已经没有了，陛下，但是……”
“那么就去看看皇后的清景园进展如何吧，若有什么话，卿也可以一同对皇后说说。” 皇帝显然丝毫不准备给予任何空挡，当机立断地起身走出四面环水的“政务台”（虽然是室内但却因是水上平台而得名），紫黑色的常服外袍柔顺如蛇般在佐伊内官眼前一滑而过，至此他就只能识相地闭上嘴，紧紧跟随上去了。
虽然很隐晦，但这就算是警告了吧？佐伊内官猜测，如果在清景园内，他有胆当着皇后的面向皇帝进谏的话，恐怕不出意外，自己就会成为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位从皇后处接到“光荣调令”的内政大臣了……
根据皇朝律法，皇后对皇宫内及皇帝身边的人有任免权，不过需要得到皇帝的首肯。佐伊内官丝毫不怀疑皇帝会纵容皇后的这种“无伤大雅”的人事任免。因为，他是五年前由先帝钦点为当时九皇子的贴身秘书，新皇或许觉得不好亲自将他撤换，但如果皇后能代劳他一定乐见其成。
想到此，佐伊内官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自己从未被皇帝视为嫡系，即使当年，在九皇子回到新德罗皇宫的第一天，他就被先帝传唤至御前告知，这位单薄的黑发少年，就是他今后必须用全部的忠心来服侍辅佐的小主人。
当时许多人连同他的家族都相当为他惋惜，甚或是怜悯，但佐伊自己却并未有任何的不满和哀怨。即使这位小主人前途未卜，即使这位小主人的生活态度相当随心所欲，不仅与皇家的兄长姐妹们交恶，也和朝臣贵族们的社交圈子保持距离，在学业与生活上总是漫不经心，甚至公然对光明神教持抵制态度，佐伊秘书及总管（当时职务）的忠诚向主之心也丝毫不曾动摇，只是更加煞费苦心，尽量为这位生活得相当脱离现实的小主人筹划，特别是在皇帝陛下退位或者……之后，在失去了最大保护者的情况下，可以想象必定会出现的不甚美妙的“将来”。
他唯一没想到，同时也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就是先帝以及至光明神的最终选择——甚至没有人敢说那是魔女的魔力作崇，皇帝或许会被迷惑，可是神呢？恩泽罗斯的新帝，不仅要由上任皇帝指定，最后还必须得到光明神的承认。
这也产生了如佐伊内官的一类人，他们将对光明神的盲从与崇拜，投射到了皇族身上。所以，与其说他的忠心是向着当年的九皇子，现在的新皇，还不如说是向着光明神的意志，这恐怕就是他的“忠诚”无法打动皇帝的原因。
想到此，佐伊内官不得不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忧虑，还有不敢言明的可怕预感。横空出世的88代皇帝，让整个恩泽罗斯的上层格局都措手不及，除去一些高深莫测的存在，大部分的朝臣以及贵族家长们，都在忙着后悔莫及与尽力挽回，尤其是那些曾经与九皇子“不和”的皇子皇女们的下场，更是让不少人心中胆寒。
新皇的“动作”，凌厉到了不计后果的地步，而且不听取任何臣下的意见，即使他确实掌握着有恃无恐的资本，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而且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除了加冕登基时，新皇即位至今，还不曾前往光明圣堂做过一次礼拜！如果说在作为皇子时还可以用“任性”作为借口，那么作为皇帝这样的表现无疑代表着一种态度——一种足以让恩泽罗斯发生巨变的态度！
所以虽说历代皇帝都有光明神的庇佑，从来不曾出现过某些古籍话本中的“非正常崩逝”，但在如今莫测的情势下，趁着局面还没有变坏，一切糟糕的可能还没有发生之前，必须尽快让萨莫拉诺皇族诞生下一代的继承人！佐伊内官认为，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效忠的皇族所尽的最大责任了。
不知不觉中，晶莹剔透的亮青色半球形巨大建筑，现在兴建中的清景园耀眼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这段路程虽不算近，但毕竟同在一宫中，其实也远不到哪里去，佐伊内官能想到如此多的问题，全都是因为皇帝陛下那实在与“快”不沾半点干系的行动速度——即使目的地已经看得见，但根据经验其实时间还算富裕，佐伊内官继续遁入思考之海。
这座清景园，不仅规模宏伟，而且建造手笔更是惊人，但据说竟然只是因为皇后的一句话而破土动工的！若要在“外人”看来，恐怕又是帝后感情和睦的力证了，谁又能想到，除了大婚仪式上，皇帝恐怕连皇后的手都没再牵过一次。某些“知情人”已经在私底下猜测皇帝是否不喜欢女性，为此佐伊内官还警告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皇帝恐怕也并不喜欢男性，他们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但是不听劝诫自作聪明的人总是存在的，而下场就是……他在心里再次默默悼念了几位因此“殉职”的人物……回想到诡异往事的佐伊内官没有发现，当然以他所处的位置也不可能发现，此时走在最前方的皇帝薄薄的唇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眼神往后一瞟，表情很有些不善。
就在这时，接到“线报”的安塔妮亚带着几位侍女已经从清景园大门里迎了出来。虽然她很高兴维洛德会主动过来，但这显然十分反常——这个很明显有着严重洁癖，而且非常厌恶嘈杂环境的人，绝不应该会出现在这种充满着粉尘与噪音的地方。
于是她不打算去考验皇帝的容忍度，而且也担心清景园内的“施工现场”是否会对他的身体有害，因此迅速笑着迎上前道：
“陛下，虽然很难得陛下会有雅兴前来，但是太不巧了，现在清景园正在伫立大门前的山壁，恐怕暂时无法进入了。”
说完她就看出，维洛德虽然嘴上说着“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可表情相当明显地是松了口气，而且连视线都不愿意投往大门方向，嫌恶的真实心理再清楚不过。
安塔妮亚立刻配合地给出台阶：“既然如此，不如到东边那座半山花庭去吧，那里恰好还能看得到内部的园景哦！”难得他主动过来一次，能多相处一会也好。
其实维洛德不是很愿意又要多走一段路程，而且还有一小段山路！但本来就是自己要来的，确实也没有立场抱怨，而且总算不用真的去察看什么工程进展，作为感谢也要配合一下皇后嘛。于是顺水推舟地同意一起去赏景顺带享用茶点。
皇后推荐的地点确实不错，正好能透过清景园半透明的青晶外壁，看到室内已经快要成形的葱郁景色。”而且果然有皇后的地方就会有比较和他意的食物，吹着小风再饮用了一杯特调的蜜莒花茶（注：非常甜）后，感觉轻松惬意很多的皇帝，终于大度地决定不予追究某位下臣——刚才曾让他想起不愉快回忆的那个。当然，对此一直尽职地恭守在一侧的佐伊内官完全不知情。
不过心情愉快起来后，维洛德思维的忽然间又转到了某个奇怪的维度上（上次转至这个维度后，他决定去向安塔妮亚求婚……）。
“清景园建成后，中庭的露天广场皇后想做什么用途好呢？”
“唔……”因为能够获得与维洛德额外的共处机会，安塔妮亚显得有些亢奋，“原本还以为最多是一个小平台，所以还想着用来做画室也不错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广场，所以果然还是用来做新的宴会场比较合适吧？但是布里尔公爵夫人也提过有趣的建议，说既然园里恩泽罗斯各地的植物林都有了，不如广场上就作为给地代表性动物的展馆也很不错，不过想想那样或许会很麻烦吧……”
在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后，突然发觉维洛德一直只是在微笑倾听，却没有任何插话或者表示，安塔妮亚才忽然有所醒悟，糟糕，得意忘形了，会这样问其实是因为他已经有腹案了吧？
“其实这些只是我随便的想法而已，仔细考虑起来也都有些不太合适，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呢？”皇后开始努力展开补救工作，迅速为皇帝造好了台阶。
“做习武场吧。”维洛德毫不客气地顺着台阶下来了，悠闲地喝了口甜腻的花茶后，好整以暇地对上安塔妮亚带着吃惊和努力掩饰的怀疑目光。
“习武场啊……”是开玩笑吧？安塔妮亚可是清楚得很，她的这个丈夫在学院的学生时代里，从没有参加过哪怕是一节与身体锻炼有关的课程！习武场……他要用来做什么？请什么样的导师？从哪个基础部分开始？可是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有很大的危险性！到时候要请多少侍从在旁边待命？啊，还有太医院的医官们，或许把圣教的祭师主教也请上一些会更保险……
虽然欣赏皇后很容易猜得出想法的表情也算有趣，但看起来还是不要让她继续这样幻想下去会比较好，维洛德“体贴”地决定终止她开始泛滥的担心。
“是给皇后用的。”
“哦，那么……”忽然反应过来的安塔妮亚，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什，什么？给我？！”怎么会？！为什么？！难道说他知道……！！
维洛德满意地看到皇后震惊的脸颊开始慢慢变得通红，带着某种恶作剧的愉快心理，点头笑道：“皇后当年在威斯汀皇家学院进入的不是是骑士分院吗？据说成绩相当不俗呢，这个皇宫里最美丽的习武场给皇后使用不是最合适不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