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女官大人(1 / 1)
湘儿双眸微睁,表情有些讷然:“女……官?”她是不是听错了?
不同于她的诧然,花蓉正色道:“朕会赐你官印和绶带,而你作为乾元殿的直隶女官,将替朕打理后宫事务,如何?”
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如果她所知无误的话,女官应是只有贵族女子才可担任的职务。作为一名女官,她不仅要和内廷总管一起,负责皇上的日常起居,还要协助皇后打理后宫事务,并择其要而报之于帝。总之,这是个颇为重要的角色。在如今未立皇后的情况下,女官职权更是大增,说总揽后宫也不为过。历史上更是有不少女官发展成了妃嫔,甚至一跃成为皇后,如此重要的位子,为何要交给她这么个平民女子?
花蓉直视她,语调低沉道:“朕相信自己的选择。”
眸光微动,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让她的心起了涟漪。他的意思是……相信她吗?彼此不过数面之交,何以他能自大地说出这种话?还是说,他不过是个莽撞之人?如是想着,便开口婉拒:“皇上不是有文武百官吗?既如此,那民女以为,女官一职实属多余。”正如她所说,女官并不是不可或缺之职位。自古以来,不立女官的帝王更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拿先帝为例,他便是没立过女官的。
听了她的话,他眼角染上一抹怆然,兀自长叹:“百官虽在,却无一人真心待朕。”语调中,是满满的无奈。
无一人真心待他……吗?不知为什么,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疲累。这么年轻的他,作为一个帝王,想必一路走来都是万分艰辛的。如此,还要受百官掣肘,难以施展满腔政治抱负,怎能不慨叹一番?可是……心中思量许久,她终是低声回道:“皇上,民女浅薄,怕是要辜负厚望了。”
没料到她会拒绝,他眸带不解:“为什么?难道你不满足于此?”
微阖眼眸,她缓缓开口:“不是的,皇上对民女的信任,民女很是感动。可感动终究只是感动,别的不说,就说民女这卑微的身份,怎能贸然担此重任?必是不服众的。” 顿了顿,复道:“况且,民女志不在此。”
眉峰微凝,他语调有些低沉:“志不在此?”
“是的,民女乃是司马家的丫鬟,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入得皇宫,迟早还是要回去的。宫里的生活不比外头,还望皇上体恤,让民女可以继续无虑无忧。”
忽闻一阵轻笑,他看着她,眼中带上笑意,却是讽刺意味十足:“生在这世上,怎还能无虑无忧?朕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负手转身,他没再看她,只是语调冷然道:“知道吗?空有才华却不去施展,这……是朕最厌恶的。”
闻言,她眸色忽闪,暗暗咬住了嘴唇,却是低眉不言。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再听下去,她怕她会经不住他的责难,而接下这个棘手的职位。潜意识告诉她,一旦点头了,那便要走一条万分坎坷的道路。
又是长久无言,他复轻叹一声:“朕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朕的。”
那语调中难掩的疲惫,竟让她心生恍惚,何以她觉得,眼前的他是那么的孤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淡然道:“跪安吧。”
李福进来的时候,只见皇上一人站在殿中,不见另一位的踪影。踌躇了一会儿,他方才开口道:“皇上,这百花膏露……”
似是心情不好,看也没看他,花蓉沉声道:“放着吧。”
瞧出他的不顺心,李福忙搁下东西,悄声退了出去。
另一边,湘儿跪安之后,便径直回了掌乐院。时候已经很晚,院里只挂了几盏昏暗的宫灯。她走在回屋的路上,却蓦地被人拦住。抬眼看去,舞衣?还有其她乐姬?她面色不解道:“大家怎么……”
“马上滚出这里!”舞衣冷然地打断她,“我们不想再看到你这个狐媚的东西!”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我们乐姬都是以技示人,而你只会魅主蒙宠,不配和我们同住一处。”
湘儿神色诧然,狐媚的东西?魅主蒙宠?她们这是在说什么?她何时做过这些?不等她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包东西就被扔到了地上,待瞧清楚了,她立刻变了脸色:“你们做什么扔我的东西?!”
舞衣嗤笑一声:“这是给你提个醒,赶紧滚回你原来的地方,也省得我们费心,这掌乐院可不欢迎你。”说完便抬起脚,踹开地上那些零散的物什。
眼角瞥到一枚东西,湘儿急道:“快停下!”蹲下身,她在凌乱的物件中翻找出那枚戒指,细细察看起来,在确定戒指无损后,方才安心地呼出口气。还好,没有摔坏。
瞧见她的反应,舞衣薄唇带上笑意,使了个眼色,即有乐姬上前欲抢夺那枚戒指。
见她们这番举动,湘儿急了,死命将戒指护在手里,她不顾伤口的疼痛,急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因着她拼死的抵抗,乐姬们根本夺不下来,舞衣瞧在眼里,不禁蹙起秀眉。本想给她些眼色瞧瞧,谁知这丫头竟还反抗起来了?当下几步上前,拽着她的手就是一阵抓扯。
湘儿眉头紧锁,手上伤口因着这连番的动作,已全数裂开,疼得她几乎就要呼出声来,却是咬牙忍住,手指只拼命攥着那枚戒指。这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她们将戒指抢去!
舞衣彻底被她惹恼了,将她推到在地,她抬脚踩上了她的手腕。
“啊!”湘儿疼得叫出声来,她的手本就受了藤刑,哪还经得起这番折腾?脸色刷地就白了,额上更是汗如雨下,却是固执地不肯松手。
脚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舞衣弯下腰,将她五指一个个扳开,在湘儿的惊呼声中将那枚戒指夺了下来。
湘儿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慌道:“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
眼角瞥她一眼,舞衣端详起这枚戒指。晶莹通透,内里藏水,此时正泛着朦胧的波光,幽蓝幽蓝。再次看向湘儿,她冷然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枚水玉戒。想来你这么个身份,怎会有这般名贵的物什?八成是偷来的。”
湘儿急道:“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你们快还给我!”
眉头皱起,舞衣薄怒道:“这东西根本不是你的,又岂能让你一直霸占着?”扬起手,她猛地砸向地面。
“不要!”伴随着湘儿的惊惶声,那枚戒指碎成了两半。
不知哪来的力气,湘儿一把推开压制她的几名乐姬,跪在地上,看向戒指的眼中,尽是慌乱无措。
不同于她的悲伤,舞衣不屑道:“这还只是小小的教训,若你再赖着不走,可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颤抖着双手将戒指捡起,湘儿心中溢满了悲伤,一股愤怒的感觉涌现出来,连带气息也不稳了:“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做!”她们难道不知道,这枚戒指对她有多重要吗?自她两年前被阿满哥救起后,这枚戒指便一直戴在她手上。她可以断定,这一定跟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或许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直把这枚戒指当做她与过去的联系,仔细地收藏着。若不是今日受罚,她是万不会脱下来的。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们凭什么自说自话地毁了?!
舞衣根本懒得回答她,对她来说,惩戒过她,这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遂领着一众乐姬各自回了屋,徒留湘儿一人跪坐于场院之中,手捧那枚碎成两截的水玉戒。
戒指犹自泛着幽蓝的波光,月光洒在上面,那种色泽,让她眼中聚起了雾气。恍惚中,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只觉得内心深处不断涌现悲伤,疼痛的感觉难以遏制,眼泪就这么滴落在了戒指上……
乾元殿,花蓉看着眼前的人,挑眉道:“怎么?回心转意了?”
湘儿跪在他面前,神色平静道:“回皇上,民女不是回心转意,而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眸中带上一抹玩味,他嘴角上扬:“哦?那朕倒要听听看,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让你开了窍?”
仍旧低首敛眉,她浅道:“敢问皇上,在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才能保护自己?”
眼眸微微眯起,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不过片刻,即果决道:“自己的出路,永远只会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睫毛忽闪,她眼眸带上了一抹坚毅。至此,她想她是彻底明白了。是的,自己一直在逃避,在童家村是这样,来到洛城后还是这样,入了皇宫更是这样。以前的她,以为安分地生活便是最妥。可举世皆浑浊,岂能保一方清然?若是必得入这俗世,那么她自己的命运也只该交到自己的手里。像今天这般任人欺凌,像这种无法保护珍视之物的心情,她不会再容许有第二次的!
双手交叠于身前,她缓缓叩头于地,神色沉稳:“吾皇万岁,臣敬请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