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耳边的风呼呼的刮着，吹地眼睛生疼。沙僧突然明白，为什么猴子的眼睛会经常通红了。
在空中飞行，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特别对于那些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脚下踩着一片云彩，其实双脚依然没有脚踏实地踏实，只不过那团云彩可以遮住空旷的天空，减少飞行的恐惧。
沙僧已经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飞行了，也记不得自己飞了多远。
云雾渐渐的散了，脚下传来波浪之声，东洋大海到了。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花果山了。
海风吹的更猛烈了，一股黑云散开，一座满眼绿色，花开灿烂的大山出现在大海之中。高峰排戟，峻壁悬屏，柳绿桃红，流水飞瀑，好像是仙山一样的美景，这就是传说中的花果山了。
“怪不得猴子每天晚上都说自己做梦回家了呢。”沙僧按落云头，来到花果山上。
沿着潺潺流水，顺涧爬山，没有费多大劲，沙僧就找到了一处高耸悬崖上，找到源流之处，乃是一股瀑布飞泉。在清流急流形成的水帘后面，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刚到洞口，沙僧突然呆住了。
猴子高坐在石台之上，双手扯着一张纸，朗朗地说道：“东土大唐王皇帝李，敕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天大雷音寺专拜如来佛祖求经。中途收得大徒弟孙悟空行者，二徒弟猪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净…别吵吵，都给我注意听了…谁要背不过，今晚不许吃饭。”
猴精们停止了吵闹，大声小声，七嘴八舌地念了起来。
“东土大唐王，皇帝李，吃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天…”
猴子听的津津有味，听罢，挥手叫道：“还不快把取经人给我请出来？”
沙僧吃了一惊。细眼观瞧，只见洞里一阵声响，一个猴子牵着一匹白马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唐三藏，一个八戒，挑着行李；最后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自己。
“你是谁？”沙僧问道。
“你是谁？”另外一个沙僧反问自己道。
“我是沙僧啊。”沙僧说道。
“我是沙僧啊。”另外一个沙僧像复读机一样回答。
“你是沙僧？”沙僧忍不住笑道，“那我是谁？”
“你自己的都不知道你是谁？”另外一个沙僧说道，“回去问你妈去。别耽误我们拍戏。”他说完，冲旁边的猪喊道，“二师兄，别睡了。你怎么老爱睡觉啊。”
“因为睡觉是我唯一的解脱。”猪在旁边说道，“睡着了，不悲不气不孤单，什么烦恼都没有。”
“错！”旁边的老和尚纠正道，“台词不能这么读，要走心。走心你懂吗？”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沙僧忍不住问道。
“你没看我们在玩西天取经的游戏吗？”老和尚眨着眼睛，冲沙僧道，“你的妆都花了，赶紧回去补补妆，这样不专业。”
有时候，你所厌倦的，正是别人渴求的。
沙僧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样想着，沙僧转身要离开。一回头，看到猴子和猪站在自己的身后。从他们的眼神里，沙僧就知道他们真的是猴子和猪。
“等你的徒弟回来。你们就可以继续上路了。”老杨头对老和尚说道。
老和尚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数着佛珠，睁开眼睛看了看老杨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老杨头支起了身子，道，“难道他们不回来了吗？”
“他们会回来的。”老和尚扭头看了看窗外，道，“这是上天注定的安排，谁也逃不了。”
水帘洞内。
猪把钉耙往地上一扔，巨大的响声，丝毫没有吓坏那几个专心致志玩着取经游戏的人。
“我们玩过很多次，这个游戏最没劲了。”旁边一个围观的猴精低声地说道。
“你也玩过？”猪好奇地问道。
“这里所有的人都玩过啊。”猴精眨着眼睛冲猪说道，“你不也玩过吗？你的妆有点差啊。”
“我的妆怎么差了啊？”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有点不理解。
“你看看。”猴精行家似的打量着猪，说道，“你的服装太旧了。肚子也有点瘪，谁不知道猪八戒是个大胖子啊。你看，你嘴上的獠牙太大，多吓人。鼻子里的毛也该剪剪了。这样演，观众不买账啊，怎么能有票房呢？”
猪看着自己的鞋，上面的鞋带有的都断了好几次，还有一根都没有系好。
“猪八戒的性格特点是懒。”猴精继续分析道，“还有一个特点是**，见了漂亮母猪就挪不开腿。你看看你的眼神，一点色迷迷的样子都没有。演戏要走心的，不想当主角的配角不是好配角。”
猴精的话让猪听着都有些羞愧了。
“你看那个沙僧，演的多好。”猴精指着场子里那几个人说道，“表情木讷，脸上无光，眼神黯淡，动作在娴熟中带着僵硬，特别是挑担子的样子，你看看，多像。脚步踉跄，背还有点弯，就像担子里放着很重的行李一样。把一个肩挑重担，远途跋涉的傻和尚演活了。”
猴精话音刚落，场中央的沙僧突然把肩上的担子扔在了地上。行李箱摔开一道口子，几个大块的鹅卵石掉了出来。
“谁往里面放的石头？”场子里的沙僧突然怒气冲冲地叫道。
围观的众人一阵哄笑。
猪也忍不住笑了。他扭头一看，旁边的猴子和沙僧也在笑。
“你好！”一个猴精从围观者中挤了过去，蹿到了场中央几个人面前，道，“我是花果山水帘洞报社的，想采访采访你们。”
场中央的猴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预约吗？老孙没时间。”扭头不理他。
场中的猪伸着大脸凑了上来，道：“我说，我说，你问吧。”
那猴精从屁股后面摸出几片小芭蕉叶，拿个小树枝在上面划拉着，做记录状，问那头猪道：“请问，你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
“为什么？你这个问题好大啊。”那头猪做思考状，装模作样地说道，“因为我无聊行不行啊？”
嗤嗤，围观的猴子们笑了起来。
“能不能说一个能让大家不笑的理由？”那猴精问道。
“这…为什么去取经？”那头猪挠挠头，为难地说道，“这你得去问猪八戒去。难道是因为他杀了人，趁机西逃？”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了。
那猴精笑了一会，好容易忍住笑，继续问道：“那你取经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那头猪干脆地说道：“买几套房子，娶几个媳妇，再养点猪什么的。”
哈哈，大家笑的都直不起腰来了。
“那你呢？”猴精看着旁边的老和尚问道。
“你说我取完经干什么？”场中的老和尚反问道。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去取经呢？”
“这不是领导交给的任务吗？”老和尚又反问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不同的是，有的人只梦，有的人敢想。”老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特点是，我不但敢想，我还敢做。”
“那你知道怎么去西天吗？”
“一路向西。”
“到西天要走多久呢？”
“既然认准了一条道路，何必去打听要走多久呢？”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那猴精说道，“一路走来，你也见过不少的女妖精，请问，你最喜欢哪个呢？”
“问白龙马去！”
哈哈哈，大家一阵狂笑。
猪和猴子笑的眼泪的出来了。
沙僧没有笑，他觉得这闹剧一样的故事，像一把利剑，插入自己的胸膛。自己重新感觉到那万剑穿心的剧痛。
在那冰冷的流沙河河底，天好的时候能看到水面高处那蓝色透明的天空，能听到河底鱼和水草的窃窃私语。生命是那样的简单而自在。风浪起来的时候，波涛下面依然一片平静。风沙和乌云在头顶滚滚而过，乌黑的天空里依然看到飞翔的鸟儿。
“我们为什么要去取经呢？”沙僧回过神来，扭头看着猴子和猪，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很多年的一句话。
猴子眨着眼睛，问他道：“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我那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沙僧老实地回答道，“那个时候可能我最想摆脱的是那每七天来一回的万剑穿心的痛苦。我没有想到，自己失去的更多。”
“那你呢？”猴子扭头看着猪道。
“我没想着去取经。”猪简单地回答道，“我是给观音姐姐一个面子而已。你们知道的，**一直是我的一大缺点。如果换个别的人来，我想我还在高老庄当我的妖精呢。”
“你呢？”沙僧问猴子道。
“我被压在五行山下，每天都想回到花果山。”猴子看着场下的一群猴精，说道，“我以为只要能放我出来，我起码能有机会回来看一看。但我没想到，我反而离这里更远了。我好久没有闻到这里花开的香味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沙僧问道：“如果我们取经是为了解脱我们的痛苦，那这些痛苦又是谁给我们的呢？”
虎项金铃，谁能解之？
“如果我不大闹天宫，如来佛祖就不会把我压在五行山下。”猴子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他说道，“如果我没有被压在五行山下，那我就不会为了逃出来，答应他们去取经了。”
“你为什么要大闹天宫呢？”
“因为他们把我关在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烧了我七七四十九天。烈焰焚身的痛苦，你们尝受过吗？”猴子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狠狠地说道。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你关在丹炉里呢？”
“因为我大闹了蟠桃会。”
“那你为什么要大闹蟠桃会呢？”
“因为我在蟠桃园看着树上的桃子。”猴子回想起以前的种种经历，眼神里面有了色彩，道，“有一天，有一群人来园子里摘桃子。”
“摘个桃子，就让你生气了吗？”沙僧问道。
“土地老儿！”身穿金甲头戴紫金冠的猴子在蟠桃园叫道，“这满园的桃子，哪个最好吃？”
土地爷爷咂巴咂吧嘴道：“禀告大圣，这仙桃乃是仙家极品，老头儿怎么能有福分吃呢？”
“什么？”大圣眨着眼睛道，“你从来没有吃过？”
土地爷爷摇头道：“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啊。这几百年来，老头儿就是闻上一闻也是奢望啊。”
大圣扭头看到在园子里摘仙桃的仙女，喊道：“这些桃子列位可曾吃过？”
阿瑶停住了手，看着大圣道：“仙桃乃是仙家宝贝，岂是我等下人能吃的？”
“这猴子真是不懂仙家的规矩啊。”其他仙子掩口笑道。
“那蟠桃盛会可曾请俺老孙去啊？”大圣睁大眼睛喊道。
“不曾听说。”阿瑶飞快地回答道。
大圣突然发怒道：“管桃园的，看桃子的，摘桃子的，都不能吃桃子。这是哪里的道理！”
沙僧看着猴子，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
猴子的眼睛突然发亮了。
水帘洞外，西天升起一股霞光，整个天空被染成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