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1 / 1）

电梯门无声打开，高跟鞋声有节奏地回荡在走廊里。1405，章晗看了看门口那株已经蔫到抬不起头的兰花，微微皱了皱眉。

她伸手敲了敲，没人应。这在她料想当中，于是她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内安静极了，明明是上午却显得黑暗，她想开灯，却在玄关的开关上摸了一手的灰。客厅的窗帘紧紧拉上，只有少量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所以看起来晦暗不明，客厅的茶几上快餐盒散乱地放着，垃圾桶里也有几个，不知道几天没倒了。

这副景象让她有些不安。阿衍一直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家里总是整洁无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悄悄推开卧室的门。卧室是明亮的，阳光从落地窗中肆意倾洒，好像要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靠窗的地方是一张大办公桌，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坐在桌前工作。他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操纵着鼠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英文词汇，手边堆着一些书，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阳光照亮了他的脸，他没有太多表情，面色平静，可是章晗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瘦了。他脸部的轮廓变得愈发明显，皮肤白净头发很黑，可是看上去却那么憔悴，就好像那种不眠不休工作了好几天的疲惫。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她，张嘴喊了一声“妈”，没有说再多的话。

章晗走进去，将他床铺上的些微折痕理得整整齐齐，然后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真是个好孩子啊。就算那么难过，也不会停止工作，也没有放弃继续前进生活。

可是总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面前这个儿子好像被人偷偷换过，他笑起来都不开心了，眼里那种明亮的光彩被阴云遮掩，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现在更安静，只知道埋下头没日没夜工作。没人强迫他加班，没人会给他加工资，是他自己不想停下来。

停下来会怎样呢？

章晗轻轻抚了抚儿子短短的头发，他眼下的黑眼圈像是一根细针微微刺痛了她的心。傻孩子，黑夜来临的时候会辗转反侧睡不着吧……就算睡着了，一定也会很快醒来。就像小时候，每次遇到焦急的事情他也不会大吵大闹，只是深夜里章晗推开他的房间门想检查他是不是盖好被子的时候，就看见他小小的身躯在被窝里辗转。

“想吃什么？”她轻声问。

他转过头看着她：“妈最近不忙么？”

“今天特地来给你做饭，好不好？”章晗站起身，带着淡淡的笑，“好久没做过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好……我先去买菜。”

“我陪你。”

“不用。”她轻轻按住他的肩，“我去就行了。”

“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往左拐就能看见了。”

“知道。”

门关上的那一刻，章晗几乎是闭上眼深呼吸，手里紧攥着钥匙。她是见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人，可是没有一次能比这回更让她心酸，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孩子深夜就这么一个人坐着，不哭，不说话，看日升日落。

听到儿子和那个姓胥的小姑娘分手的时候她明明是高兴的。她早就知道他们不合适，年轻人经验太少，以为爱情就是生命的一切，不求回报，不计代价，但家长只消看一眼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找对了人。他们哪里匹配呢？家世与经历都相差那么多，那样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应该有更好的女孩来陪伴他。

你看他们，在一起不过一个冬天就分手，实在是短如霞光的一段爱恋。

可是阿衍被这样短暂的恋爱打败了。

她是从翻译中心的主任那里听说的，主任的语气有些奇怪：“林衍这小伙子最近很不对劲啊，工作起来不要命了。”他本来是最有分寸的，从不消极怠班，也不是工作狂。他那么聪明，不需要为了完成任务忙到不合眼。

可是心爱的女孩不要他了，他的心里难受，需要有一种方法来发泄。

那个女孩教他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她默默爱了他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突然间却张开翅膀飞走了，再也不回头看一眼，连一根羽毛都不曾留下。

只剩林衍这个傻孩子，都过了那么久，还仰着脖子看着天空，想要找到她的痕迹。

章晗没有去超市。她开着车，找到了那个西餐厅。

她不会再去找这个姓胥的女孩子谈话，虽然她曾经有点讨厌她，但事到如今，她只是突然想看一看这个女孩过着怎样的生活。真是一个厉害的姑娘，能把她的儿子折腾成这样。

已经是春天的尾巴了，空气里开始多了燥热的因子，路旁的梧桐繁茂得像是大伞，耀眼的阳光穿过餐厅透亮的玻璃撒进去，里面所有的人和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眼就看见了胥未梅。

还是那样，瘦得可怜巴巴，脸小小的，就算头发扎起来脑门亮出来还是显得那么小，真不知道头发披下来是什么样。穿着墨绿色的工作服，其实还是漂亮的，只是看上去气色不好的样子。她手里拿着单子像是在认真核对东西，旁边有个男孩子倚靠在桌边带着笑意和她说话，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胥未梅抬起头来，冲他浅浅一笑。

是个真正的笑容，和阿衍脸上那种笑是不一样的。它没有夹带着难过，没有掺杂着遮掩，阳光洒在小姑娘的身上，显得整个人暖融融的。

章晗坐在车里，也缓缓的笑了笑。

阿衍，看看你的心上人。她把你留在原地，自己去追求光明；她找到了另外的人陪伴自己走下去，生活得很好，把你忘记了。

这样也不是不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是最好的选择。总有一天，阿衍也会明白的，快刀斩下去的阵痛总好过钝刀割肉的折磨，他们彻底退出了彼此的生活，是很好的。

她在回去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怎样开导自己的儿子。

他们的恋情本来就平平淡淡，什么情感背叛出轨风波更是无从谈起，只是因为不合适。非常不合适。或许她可以把阿衍带过来看一看，就像她今天这样，远远看着胥未梅，那时候阿衍就会明白这个女孩就算离开了他也不是活不下去，她对着另外一个男孩子微笑，就算那个男孩突然凑近也没有闪避。

好孩子，该放手了啊。章晗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超市买完菜，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林衍并没有坐在工作桌旁。

他一个人坐在床沿，对面就是巨大的落地窗，他的手肘搁在腿上，双手在身前交握，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好像那里有迷人的风景，对于刺眼的光线浑然未觉。

他看了多久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他没有回头，根本就不打算接。

章晗将手机拿起来，是他同事打来的电话，下午有国外的专家来做交流会。她又看了看，发现电脑仍旧开着，上面还是冷冰冰的英文，桌上有两本书翻开，可是他却不看了。他连工作都不想了，是真的累了。

她走过去将窗帘轻轻拉上，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柔和了许多。可是林衍还是静静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神色安静，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场电影。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可是那种空洞眼神里像是一座墓园，那里埋葬了时光和秘密；他的背明明只是稍稍弯曲，却像有千斤重担压得他直不起腰，那里有很沉的负担，他每挪动一下都是艰难。

章晗走到他的身边，垂下眼，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好像他还小，刚上幼儿园的时候。

林衍慢慢仰头看着她。章晗也注视着他。

他的眼睛很像她，不过生得更细更长一些，双眼皮很深，眼珠漆黑。

“妈。”他突然轻轻喊了她一声。

章晗差点掉泪。他的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声音那样低微，就像人潮中走丢的小孩，天黑了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害怕而绝望。

这还是她的儿子么？她一直为他感到骄傲。这从来就是一个家教良好，镇定从容的好孩子。比赛得奖他不会兴奋得又蹦又跳，工作有困难了也不会牢骚不断，她几乎就要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事能够压垮他。

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告诉他，你喜欢的女孩过得很好，无需你再挂念。

她伸手揽住他的脑袋，就像他还是小不点的时候喜欢把头靠在她软软的肚子上，这样他会觉得离母亲很近，感到安全。

“会过去的。”章晗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