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六界第一（1 / 1）
小仙私以为小仙乃这天上地下第一厉害的女神仙，一来，这天上地下如我这般年岁的女神仙真真的是稀少，确切地说，这六界之中的神仙，能与我称兄道弟的，不是叫什么帝的，便是叫什么后。小仙不才，虚活了十万零一千岁。二来，这般上了年纪的女神仙，却是个蟠桃园看园子的小仙娥，并悠然自得过了几万年，想来，若是别的仙子如我这般，几万年间瞧着不知多少青葱年华的小仙娥怯生生地进了这蟠桃园，千八百年后，飞升的飞升，嫁人的嫁人，你却寂寞依旧，必定一早便撞上创世之柱，华丽丽地灰飞烟灭去了。如此这般地想，本仙饿委实豁达的紧。这蟠桃园是个好地方，地儿宽敞，环境又好，鸟语花香的。看园子的小仙娥成千上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所以本仙娥便心安理得地四处寻福地休息。这所谓休息，六界之内都是顶顶普遍的事，只是叫法不同罢了，神仙们称之为入定，说是能增加修为，凡人是睡觉，说是补充精力。本仙娥虚活了那般年岁，一直没觉得这两者有甚区别，不都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闭着眼么，本仙娥向来是一边睡觉一边入定的。园子里的蟠桃虽是千年不长一个，这桃花的长势却是极好，我便寻开的最繁盛的一株，靠着树干子大睡三天，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这般行径约莫便是凡人口中的大梦三年。醒来时桃花落了一身，这情景委实唯美，本仙娥却如同落水的小狗一般，浑身上下抖上三抖，抖落一身繁花，再气定神闲地回屋子寻东西吃，真真是这天上地下最最美妙的人生。
自创世之柱的桃花谢尽了以后，这昆仑仙境的蟠桃园便成了六界之内第一惬意的地方，本仙娥素来喜爱桃花，又可爱又温暖，还香的很，明明十二分的热情，却不开几天就要落下来，多情的紧，却也薄情的紧。本仙娥觉得这性格真真的特立独行，所以就不爱什么四君子什么富贵花的，就爱着桃花。而昆仑仙境的主人西王母也是个顶顶亲厚的人，七万年前便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可谓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当年若不是到了这蟠桃园，估计本仙娥早已流浪街头，成了落魄潦倒客死他乡的女神仙。不曾想这一番作为，却造就了这六界第一惬意的小仙娥我。昆仑仙境不比九重天上条条款款的规矩，说什么做什么都得看天帝天后的脸色，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动不动就要被打下凡界历劫，还要受天雷，搞不好还被送上祭天台当祭品去了，哪像这昆仑仙境，西王母是个整日不着影的主，本仙娥做什么全看自己心情。
本仙娥偶尔睡足了便去凡界走个一遭两遭。在那里呆个一年两年的，凡界的生活可比九重天有趣得多，有一次本仙娥女扮男装去凡界一家有名的酒楼“醉翁居”应聘跑堂，长相猥琐的掌柜拿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一通，笑呵呵地扔块抹布给我，用大慈大悲的口气道：“就你了，干活去罢。”本仙娥成就感急速膨胀中，我果然魅力非凡，连掌柜这般年纪的猥琐大叔都通吃。
后来，事实证明，本仙娥的想法太正确了，正确得生生过了头。掌柜姓施，唤作施阿旺，本仙娥叫他阿旺叔，平时倒也十二分的照顾我，只让本仙娥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还给我住后院的好房间，客人没有动过的好菜常拿来给我，每日早中晚还来嘘寒问暖：
“阿音呀，冬衣可做好了？”
“阿音呀，这两日的饭菜可还吃得惯？”
“阿音呀，你整日里端着这茶壶，可觉得累呀？”
本仙娥生生地哆嗦了一下，这阿旺叔的关心也忒无微不至了吧。而且他一边问如此惊悚的问题，一边还捧着我的手细细地看，末了一脸唏嘘道：“阿音你的手怎的这般又滑又嫩呢，让人忍不住就要摸一摸。”说罢油腻腻的手指便要抚摩上来。
本仙娥一激灵，连忙将手抽了回来，暗暗抚了抚一身的鸡皮疙瘩，讪讪笑道：“阿旺叔莫要说笑，我，我先去忙了。”说罢撒丫子赶快跑。本仙娥委实纳闷，我现在可是个男子，那阿旺叔怎么和调戏良家妇女似的。本仙娥平日里在大堂里忙来忙去，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默默使用仙力察看，原是阿旺叔用那双贼亮贼亮的小绿豆眼热切地望着本仙娥的“倩影”，可见这阿旺叔确实有问题，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终于有一天，本仙娥忍无可忍，决定夜探阿旺叔。蹑手蹑脚来到阿旺叔门外，却听得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伴着粗重的喘息声。敢情本仙娥是碰上活春宫了，没想到这阿旺叔长相猥琐，私生活倒是颇具情调。本仙娥抵不住这巨大的诱惑。伸手戳了窗纸便往里面瞧。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却生生让本仙娥踉跄了一下，“啊”的一声便叫了出来。
房间里头的确是在上演活春宫，不过这戏码不是鸳鸯戏水，而是鸳鸳戏水，躺在阿旺叔身下的是酒楼里烧水的小伙计，这小伙计长得瘦瘦弱弱，却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他此刻正趴在床上，双手抓着床单，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声细细的□□，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而阿旺叔扶着他的腰，一边剧烈动作一边大口喘息，场面委实激烈。本仙娥看到如此干柴烈火的场面，哪里受得住，生生叫了出来。
待本仙娥反应过来，知道不好转身就要跑时，一只手抓住了我。本仙娥暗叫苍天无眼，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回转身来，阿旺叔裸着身子，一只手抓着我，小绿豆眼亮得吓人。本仙娥目光哆嗦地望向他，他身上干瘦干瘦的，胸口乌黑锃亮，肚子却有一堆散肉，随着他抓我的的动作晃荡晃荡，欢快跳跃。再往下看，他的某个部位此刻已颓然下垂，还流着污秽的液体。本仙娥胃里一阵剧烈翻腾，恶心得直想吐。
阿旺叔抓了我的手，□□道：“原来是阿音啊，这么晚来可是想你阿旺叔我了，你来的正好啊，我们一起玩，阿旺叔我想吃你可是想到快要疯了呢，只要一想到你□□的销魂滋味，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呢！”
本仙娥是真真受了惊，什么也再顾不上了，捏了个诀便遁地跑了，根本没听见阿旺叔惶恐的惊叫声。
后来本仙娥在蟠桃园平复了半天心情，又忍不住好奇心，去醉翁居看了看，这才知道，阿旺叔在半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光着身子，双眼圆睁，一脸惊恐，像是生生被吓死的。本仙娥颇有些惊异，本仙娥看见他这个断袖行房事都没有被吓死，不过遁地，他怎的就给吓死了呢，想来是把我当成什么妖怪了。本仙娥暗暗叹气，想来我已经改了他的命数，陆判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我这个扰乱阴阳秩序的小神仙的，本仙娥十分自觉地自己找了陆判。谁知陆判大手一挥说不碍事，没有误了他死的时辰，只是换了死法。原本是打算让他精尽而亡的，现在这样死倒也八九不离十。本仙娥默默地颤抖着告别了一脸得意的陆判，腾云便往昆仑仙境赶，还是天上好，这凡界忒惊天动地了。
这两日，本仙娥心中又有些痒痒了，这昆仑仙境千般好万般好，就是忒无趣了些，这凡界千般险恶万般险恶，却是个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纵然有阿旺叔那般猥琐的人，对本仙娥还是有十二分的诱惑力的。本仙娥理了理头发，胡乱洗了把脸，趁众人不注意，一溜烟出了蟠桃园，腾了云晃悠着下了凡。
本仙娥在云头漫不经心地往下瞧。因阿旺叔的缘故，我这次换了个方向飞，现在下面是大片大片的山，人烟稀少，却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一派自然风光，是个居住的好地方。本仙娥瞧着甚是喜欢，便落了地。
本仙娥落在一片繁盛的树林里，才一落脚，就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看这树林极其茂盛，应该是多年未曾有人踏足，这个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躺在这里。本仙娥走近了些细细瞧他。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袍子，一根黑色的宽边腰带束身，身形瘦长，仰面躺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一对眉毛浓黑修长，鼻梁挺直，薄唇有些发白，脸色也是十分的苍白，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晕倒在这里。本仙娥同情心急速泛滥，正要上前施救，树林里却突然跑出个姑娘，一把抱起地上的男子。
我有些吃惊：“你是狐妖？”那姑娘闻言抬起头来，一双凤眼微微上挑，这一眼之下，真真的是眼波流转，明艳动人。只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裙曳地，一头青丝随意挽起，肤色白皙，秀巧的鼻尖沁出几汗珠，樱唇不点而朱，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儿。本仙娥自己也是只修行万年的老狐狸，对本族的味道还是极为熟悉的，狐狸的骚味不论怎么掩盖总是藏不住，本仙娥略略叹息。当然像本仙娥这般修为高深的仙子，掩盖些个气味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人老了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瞧这些后生晚辈出落得一个赛一个的动人，现下凡界小小狐妖也生生将本仙娥的花容月貌压了下去。
大美人抬头看了我半晌，放下男子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仙子。”恩，这美人的眼光还算不错，看出本仙娥周身仙气瑞祥。我微微笑道：“不必多礼。”本仙娥瞧了瞧地上依然昏厥的男子，“这男子莫不是你的情郎？”
大美人俏脸微微一红，低头算是默认了。本仙娥的眼光真真是越来越犀利了。可是这男子既有个狐妖美人倾心，又怎会在这深山老林里昏倒？只见大美人重新抱起男子，输了些真气与他，见他面色好转，才扶他在一棵树边靠好，和我慢慢说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此山名唤珠玑山，大美人的一家人便生活在珠玑山深处，共有十一个孩子，大美人排行最末，名唤月十一。这男子唤作彦凡，三年前来到珠玑山。刚进山时因地形复杂而迷了路，幸得月十一相助，才没有在深山里过夜。两人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美艳动人，实在是一对璧人。月十一姑娘对着彦凡也是十二分的上心，而且并没有隐瞒自己是妖精的事实。那彦凡倒也并不惊慌，也不以为意，继续与月十一姑娘来往，待其十分有礼。只是这种客气反而显得疏离。彦凡对月十一姑娘一片芳心浑然不觉，只是成日钻研如何成仙。原来，这彦凡当初来到珠玑山，便是为了修炼成仙，他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心就想成仙，对其他的事是毫不在意，也毫无知觉。
说到此处，月十一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最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书，要练什么辟谷术，又不得要领，只是不肯进食。”
本仙娥倒抽了一口冷气，敢情这彦凡是饿昏的啊，不过他怎的这般蠢，这辟谷之术是这般练的么？他一点修为都没有，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本仙娥当日辟谷的时候，每日里除了喝水，还会吃些丹药，十天半个月还会进些素食，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嘛。他倒好，连水都不喝一口。
“你怎的不劝劝他，或者教他些法子？”本仙娥问道。
“他只是一味相信那道书，不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听，我说要授他些法子他也不肯学。”
“但你这般传输真气与他，会伤元神的，你为了这般刚愎自用的人毁了千年修行委实不值得”
月十一神色黯然，只低声道：“我心中有他，又怎能眼睁睁看他受苦？为了他，一点真气根本不算什么。”
本仙娥暗暗叹气，这凡界的痴男怨女啊。念着月十一是我族人，我给她一粒老君的仙丹增强些修为，便别了她自去了别处。这来了凡界不去抱抱口福实在是可惜。本仙娥离了珠玑山便去寻了家酒楼大吃了一通，酒足饭饱才慢吞吞地四处晃荡，
在凡界过了大半个月，本仙娥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招了云往昆仑仙境而去。路过珠玑山时，本仙娥墓地想起早些年曾得到一本《六界全书》，里面似乎有些凡人修仙的方法，正好给那彦凡。本仙娥看了看路，翻下云头落了地。
一落地，本仙娥就看见彦凡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彦凡脸色比我上次见到时更加苍白，眼中布满血丝，紧紧盯着怀中的狐狸，那小狐狸蜷缩成一团，气若游丝，本仙娥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抓住彦凡失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月姑娘她，她怎会？”
彦凡呆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她说，我要成仙，她便助我成仙。她说，只要我快乐就好了，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地。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成仙又有什么用，没有了她，我怎么会快乐？”
本仙娥狠狠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她，到底怎么了？”
“她将内丹给了我。”
五雷轰顶。这便是爱情的伟大么，为了爱的人，千年修为也不要了，而这眼前的男人，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的心，才知道后悔，还有用么？
我心中似塞了棉花一般的难受，低哑着嗓子道：“你今后想要怎样？”
“我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彦凡抱紧了怀中的狐狸。
本仙娥心中暗暗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自怀中取出《六界全书》撕了几页递给他，
“这里有修仙的方法，你有了月姑娘的内丹，至少有两三百年的寿命，你照着这上面修习，应当是能修成地仙，千年之后你与月姑娘当还有相见之日。”
彦凡默默点了点头，接过纸张，复又低头望着月十一。风吹过树林，卷起一地的落叶，与鸟儿的扑翅声、虫儿的鸣叫声连成一片，我再无意打扰这一人一狐，腾云而去。
想想凡人为何削尖了脑袋也要成仙，为的不过是与天同寿罢了。与凡界短短数十载的悲欢离合，无穷无尽的轮回之苦相比，天道永恒的确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只是凡人看不通透，天道永恒，不老不死，那时他们视如珍宝的生命还会如现在珍贵么？漫漫岁月中，无悲无喜，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况且凡人死后还可轮回转世，只要上世积善，来世必有好报，神仙们要么不死，一死便是泯灭，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事情。本仙娥虚活这十万零一千岁，这样的事情也见过不少，泯灭的神仙修为浅的就如雾气一般的散了，修为再高深的也不过化成一把青灰，风一吹就没了。凡界有七情六欲，生活丰富多彩，凡人如此这般，又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