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东风无力将春限（1 / 1）
非洲，加纳。
这片古老的大陆因为盛产黄金而被誉为“黄金海岸”，黄金的图案被绘入国徽，以示举国攸关，而与黄金并列其中的还有一株可可树。
加纳是世界第三大的可可生产和出口国，数百万计的国民依靠可可种植维持生计。沈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可可庄园便座落于此。
这里有沈飞的家，如今也是他与爱妻共同的家。
加纳的阳光热情而明媚，大清早便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吻上人的脸。
一笑早已睁开眼，可他的臂就搭在腰间，害得她不敢起身，生怕惊动了他。
熟睡中的沈飞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深邃的明眸被蝶翼般的睫毛掩住，面容沉静，竟显得有几分稚气。偶尔也会微微皱眉，不安地收紧手臂，仿佛在梦中也怕她会消失不见。
不知是被什么蛊惑，她忍不住抬起指尖，轻抚那张依在枕边的睡容，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
心中有种陌生的感觉，温柔的，甜蜜的，安实的。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疑心那是不是……就是幸福？那感觉并不虚无，也不飘渺，它是有触感的，有温度的，它不在白云之外，它在掌心之中。
指尖刚刚抚上他的唇，沈飞倏的扣住她的手，按在唇畔深深一吻。
一笑被他吓到，却也不恼，笑眼弯弯。
沈飞本想趁机逗弄她，却忽的被那笑容迷住，一句话刹那浮现在脑海，是那个人说过的。
“一一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亮起来。”
原来是真的。
美丽的日子总会让人感觉时间过的飞快。
有人在歌中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不，其实不是这样，相爱的人们总会觉得两个人是在一起“快快”变老，时光如梭，一晌贪欢，便已白头。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这片庄园四面被可可丛林包围，几乎与世隔绝，园中除了夫妇二人，便只有厨师、佣人和护卫，多是淳朴热情的当地人。
一笑每日最大的事情不过是洗手做羹汤，用稀奇古怪的当地材料烹调古怪稀奇的中式菜肴，乐此不疲。
闲时她会与本地人学习神秘的非洲鼓语，这是非洲部落间古老的传递讯息的方式，在19世纪，这种方式甚至比英女王的官方电报还要迅速快捷。
日头不那么毒辣的时候，沈飞会拉着她四处兜风。
一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独独钟情捍马，这种彪悍的越野车开在大都市里如同虎落平阳，只有在这里才真正见识到它的神威。
海滩，丛林，集市，处处留下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
很多时候，甚至什么也不做，只是在一起无声相拥。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偶尔会在她的耳边温柔呢喃，用性感的法兰西语言，一笑不懂，每每询问他在说些什么，沈飞都会一本正经地答：
“在说，昨天的菜太咸了，下次要少放盐。”
分明是要讨打，一笑自然遂他的愿。
柔情蜜意，笑语欢声。
有时候，这般美好甚至令一笑有些恍惚，她暗暗思忖，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实？这一向凉薄的人间怎么容的下如此多的快乐？转念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不如安享现在。
她放纵自己沉迷于这样的日子。
她不去关心世事，不去关心大洋彼端那座曾令她悲伤的城市，不去关心天宇，也不再让自己关心颜昊天。
今夕何夕？
全不关心。
此后经年，当她孤身一人，当她独坐面对满室空寂，思绪常常飘回这段过去。
那是她与沈飞共同度过的最快乐的一百八十二天，那时光如此美好，仿佛仅凭回忆便可慰藉余生。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这样一句话在一个历经五千年的国度从古流传至今，成了一个谶语。
终于有一天，一笑为自己莫名的担忧和沈飞睡梦中的不安找到了答案，尽管她是多么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那一日，艳阳高照，有若隐若现的海涛声从远方传来。似乎与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清晨，两人在房中用餐。
沈飞一如既往地用夸张地语调赞叹老婆煎的太阳蛋火候好的不得了，一阵电话铃将他打断。
接起手机，一个法国男子的声音响起，声音很大，连一旁的一笑都听到了。她有些疑惑的看过去。
沈飞神情一凛，但又迅速缓和，他对一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一边缓步踱到阳台外面。
身后的门刚一关上，沈飞眉峰收拢，声音也紧张起来。
“Anson，你冷静些！慢慢说。”
那边，Anson也在诧异自己居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尽量拣重要的说：
“Yoyo那边动手了！事情顺利地难以想象，颜现已被羁押，我……我也是刚刚知道！”
“你说你刚刚知道？”沈飞沉声反问，声音低缓，却透着几分森冷。
Anson心知这事非同小可，慌不迭地解释：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一直都在看住他们，可三个月前老爷子把我派去中东，被麻烦困在那里！”
“是雪姨直接操控全盘，她已经知道你娶了颜昊天的女儿，或许从你带颜一笑走那天她就不再信任你。”
“他们存心绕过你我，我们防不胜防。飞，事情再也拖不下去了，你要是再逃避，事态会越来越难以收拾！若你还想挽回，现在只能去求雪姨，看能不能有一线转机！”
“我们一起去巴黎见雪姨，马上！”
沈飞那端一直沉默，Anson凝神等待。终于传来一声“好”，话音未落，人已离线。
Anson却还把电话举在耳边愣神，听着一声声的盲音，急促得令人心烦。
还有一个最坏的消息没有说，却又不得不说，终于一狠心，索性就把所有的坏消息都放在今天吧。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飞，有一件事……必须得让你知道，他们擅自改动了计划，用足以致命的沙门氏菌代替了普通的病菌，雪姨，雪姨她下了死手，也许说服她不会容易。”
这回是Anson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如果一定要面对沈飞的怒火，他宁可拖得一时是一时。
阳台上，沈飞面色铁青，烈日也无法消融他脸上的寒冰。
雪姨疯了！竟要让无辜的人给颜昊天陪葬！
一笑担忧地望着沈飞僵硬的背影，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终于，她向他走去，轻轻把脸伏在他的背上，柔声问：
“怎么了？”
沈飞迅速抑住心中翻涌的愤怒和纷乱的思绪，脸色稍霁，转过身，拥住她，平静地回答：
“没什么，生意出了点麻烦。一笑，我现在要去一趟法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从他的怀里仰起头，关切地问：“很麻烦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不需要。”
事关他与她的将来，早知有必须面对的一天，这一天来了，就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沈飞抬手，拉出一笑颈间的红绳，那上面坠着的是她的婚戒。
她不得不把这枚婚戒挂在脖子上，因为那颗钻石实在太大，套在指头上，总是要歪到一边。
沈飞第一次把这枚戒指放在她手上的时候，一笑很是吃了一惊，她对珠宝没有兴趣，从无研究，但即使最无知的人也看得出这样一粒钻石定是价值连城。
她从没收过如此贵重的礼物，可这是婚戒，一时也不知是收下好，还是推辞好。
沈飞断然不会允许她推辞。他把它握在她的手心，摊开另一只手掌，认真地有些孩子气地对她说：
“一笑，我要用这个，换那个。”
她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也记得他当日曾说“要用同样大的钻石来换”，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当真的。
只不易察觉的一踌躇，她把颈上的项坠摘了下来，乖乖放在他的掌中。
她知道，她在他心中留了一个结，解开它，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也许需要很多努力，但至少，她应该去试。
沈飞拿起那枚戒指，印上一个吻，重新放回她的心口，有些不放心地叮咛：
“记得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等我回来。”
一笑蹙眉：“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倾身吻住她，没有回答。
沈飞匆匆走了。
一笑整天都在心神不宁，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要沈飞带她去见他远在巴黎的家人，被他几次搪塞过去，现在有事也不知找谁来问。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破天荒的，沈氏庄园竟有客到，不速之客。
一笑走进客厅，一眼看到那等候的女子，心里“咯噔”一跳。
Yoyo？
她怎么会在这儿？
虽然那张面容已不再是她心上的致命伤，可再次出现在眼前，仍免不了忐忑，同时又有些惊喜，她是沈飞的妹妹，或许会带来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一笑满怀期待的迎上去，微笑着，尚不知迎来的，是怎样的狂风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