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诉衷情（下）（1 / 1）
不知何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浓重的血腥味从小巷口传出，带着掩饰不住的打斗的气息，颜茵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狼藉。
小巷子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闷，早已是一片死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方才的小混混，全倒在了地上。
黑夜笼罩了这惨状的一幕，偶尔一两声野猫叫唤，给此处增添了几分恐怖。
颜茵小心的避开那些人，还有人没有死，见到颜茵过来，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脚踝，都被她一脚踢开了。
里面并没有东方黯的身影。
颜茵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说明，他还活着，不是么？
她继续往前走，一边伸手拂开因为剧烈跑动而汗湿的额角，微微有些气喘。
突然，她的动作一滞，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因为她看见了——在一帮子人中，有一道刺目的血迹突兀的，七拐八拐，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颜茵顺着血迹走了上去。
前方早已没有任何人，连尸体都没有，鼻端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东方黯一定是开了枪的。
颜茵一边找寻着他的身影，一边想道：自己这究竟是在干些什么事儿啊……
然而她却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东方黯竟然是单枪匹马来找到的她，她本以为他至少身边还是有带着人的。
自己对于东方黯，是不是总是猜错呢？
幽暗处传来了压抑的喘息声，像极了手上的猎豹在舔舐伤口，蓄势待发。
颜茵还未走近，里面的动静突兀的就停止了。
她见状并不敢贸然走进去，担心东方黯把她当做敌人对付了，于是开口说道：“是我。”
里面平静了一小会儿，然后有人的咳嗽声传来，颜茵急忙进了去。
东方黯果真躺在地上，地上一滩的血，胸口衣服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刀伤从左胸一直斜划到了右肋，皮肉翻卷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甚是骇人。
他斜趴在地上，凌乱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看起来很是狼狈，眼神却仍旧凌厉。
颜茵叹了口气，走近他。
她蹲了下来，慢慢说道：“不行就不要逞能，如今这般样子很好么？”
东方黯咳了一声，咳出了一大滩血，却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不也是么？”
颜茵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这样说话，也不担心惹怒了我，我就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生自灭。”不等他回答，她就又说道：“我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东方黯似乎是累极了，闭上眼不做声。
他的呼吸悠长缓慢，鼻端嗅到身旁女子清新的气息，任由她伸手出来，替他包扎伤口，他忍不住微笑道：“阿茵……你还真是固执的人呢……”
颜茵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却说着些别的话：“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派人四处找么？”
东方黯又咳了一声：“你、你不知道么……你当初根本就没有甩掉我，我是一直都知道你在哪里的……不过那个时候还得替你断后，费了些功夫……”
“原来你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今晚你本来就受了伤……”
“是啊，你……看出来了。”
“我还不至于连新伤旧伤都分不清。”颜茵手上一用力，东方黯顿时抽了口凉气，眼皮一阖一阖的，似乎是困极的样子，只是勉力支撑着。
颜茵见状急忙又说道：“你为什么非得要找到我？若说是为了我的才能，我是不相信的。”
东方黯本已经快要睡过去，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瞬间又睁开了，仿佛这件事是他极其在意的事，非得说出来不可。
颜茵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有一丝怀疑，那么今晚，一切都是那么的明朗，她不是傻瓜，也不是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可是却一样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东方黯的话反倒是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道：“你明明已经猜到了……呵呵……”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长老会上吧？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觉得是一个女人罢了，只不过找上了一个有权势的男人……现在想来，却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是好笑。”
颜茵道：“其实，当初我也很是看轻你，以为你是凭着柳絮絮才能出席，也许到现在都是……”她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小巷子里的天空，黑得出奇，反而有了一种神奇的诱惑力。
她的面前，就躺着一个重伤的男人，那样重的伤，她之所以停手，其实已经知道了，没救了。
“后来在繁厢那里见到了你，本以为你应该感到尴尬或是愤怒，要不然就是其他的——可是你很淡定，几乎可以说是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装装样子，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你这样的女人，都会让人感到害怕吧……”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害怕，自然我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害怕什么的，好歹混这一行的，什么冷酷的人没见过……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我竟然期待那个男人看到你毫不在乎的那一面，期待他明白，你们只是玩玩而已。”
“于是想着，把你重新拉回来，回到梅花社，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说到底，你真实的心思是什么，我却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你是真的想离开他么？”
东方黯说了这一长串的话，终于受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伤口又渗出了许多血丝，颜茵急忙用手去堵，生平第一次对于鲜血感到恐慌，怎么可能呢？一个人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呢，仿佛怎样都流不尽……
她颤抖着说道：“我……自然是真的想离开他，不然也不用，不用费尽心思求你帮忙……”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渐渐模糊起来，她眨眨眼，这才发现有大滴的泪珠滴下来，原来是哭了。
东方黯似乎并没有发觉，又说道：“还有、还有一件事……我告诉、告诉你。”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大约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东方黯缓缓的开口，面容再没有平日的冷酷，只有满眼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在这临死的一刻，什么都藏不住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颜茵用力点头，说道：“我自然是会回来的，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掉……”
东方黯似乎是微笑了一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颜茵竭力微笑道：“喂……你可不能死在这里，要是被人知道……梅花社的社长就死在这种地方，死在一帮小混混手上……是会、会被人笑话的……你醒醒啊……”
漆黑的夜空下，暗巷中，一个学生打扮的少女摇晃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重复说着这几句话，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一切都结束了。
她身边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么？
先是最最亲密的姐姐，现在，又是救了自己的他么？
本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自己，会为了自己付出一切，毫无保留的，没想到还是有的……只是这个人，现在却也已经不在了。
她注定孤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