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飞九天(1 / 1)
“宣逍遥侯世子进殿——”内侍官尖细、悠长的声音在静谧的宫殿内越传越远。
一位身着玄色长衫绣着精致暗纹的修长身影缓步进入殿内,锦靴走在宫殿平缓冰冷的路面,脚步轻盈,呼吸平稳,同道中人便知来人武功绝非等闲之辈。
“秦越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来人一撩锦袍,单膝跪在殿内,青丝轻轻滑下。
大殿前方的启帝一身明黄色精致龙袍背手而立,苍老的身形却稳如松。他正背对着秦越,仔细凝视着墙上一幅壮丽巍峨的江山锦绣图,苍老的手指慢慢抚了上去,似乎那副画是他心中最为宝贵的东西。他微微有些轻叹,“这是朕追求了一生都没到手的。”
秦越依旧跪在地上不语,聪慧如他,也从来不敢随意揣测这位帝王诡异的心思。
启帝慢慢转过身来,苍老的容颜之间暗藏的是冰冷与狠辣,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为心狠手辣的帝王,就感觉这位帝王的双手一定是沾满鲜血的。即便他如今已经老了,可是他暗藏在心里的狠毒是无法忽视的。
“越儿起来吧。”启帝伸手虚扶,语气平淡。
秦越连忙起身,立于启帝面前,面色冷静态度内敛,不卑不亢却无半点不敬,“谢陛下。”
启帝缓慢踱步在大殿中,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似乎是斟酌了很久的答案,所以在说出口的瞬间气氛有点紧张,“朕决定立四皇子为储君,越儿你有什么意见?”
秦越微微一怔,不知作何回答。
这宫廷之中诡谲风云自己一直不予置评却不代表不知道这之间的残酷无情,兄弟残杀,挚亲反目,为的就是无上的权利和欲望。一张九龙宝座,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以致人连亲情都可以背叛。
“回陛下的话,四皇子知礼善意,仁心宽厚,将来必定是一代仁君。”秦越拱着手说道,眉目越发清朗,月光静谧地渗透。
启帝的目光微微一变,竟在那一刻沙哑了嗓子,声音混沌,“你和你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逍遥侯夫人这些年可好?”
启帝对逍遥侯夫人的心秦越早已明了,这大概也是为何心狠手辣的帝王却留他活了下来。
“回陛下的话,家母一切安好。”秦越忽然轻缓了声音,然后他双眼凝视着启帝,一字一句似乎想要让眼前的启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家母让臣转交陛下一封信,她还说死后人神俱灭,万般不留,皆成空。”
说着,秦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启帝,低头说道:“臣告退。”
遂,便退出大殿。
月光慢慢渗透进大殿,窗柩上的常青藤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轻纱慢慢飘起,整个未央宫充斥着一股惆怅寂寞的绝望。
启帝嘴唇苍白,似乎被案台上的宣纸还要白。
他缓缓打开手中的信封,他不知道当年笑颜如花的女子会给他一封什么样的信。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红锦的心从未变过,变得只是陛下。”
启帝放佛遭遇重击似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书信缓缓地落在地上,惨白的月光映在上面,似乎一瞬间有了能够撕碎人心的力量。
秦越缓步行走在宫中,目光在深夜中愈显沉静如水,身形却愈发纤弱。
其实,这是一个秘密。
秦越本身是个女子,一个活脱脱的女儿身。
当年逍遥侯夫人生产时生了一个女儿。可若生为女子,那么侯爷毕生精力必定付之东流,收入陛下麾下,而她也会成为人人宰割的羊。所以才产下女儿的那之后,她扯出了一个弥天大谎,化凤为龙,这一晃便是十六年。
她的孩子本该是亭亭玉立的女子,如今却以单薄身躯支撑起整个侯府兴衰成败。
后悔不是没有,可是更多却是心疼。
秦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人生嘛,开心最重要,男子有何不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潇洒快意,比起女子更为方便!
“世子请留步。”一道低沉的声音将秦越的脚步拦下。
秦越回头,浅笑着看向来人,“寒侍卫不跟在六皇子的身边,怎么有空来找秦某了?还是六皇子无聊了,又想找秦某对弈一番?”
寒侍卫对秦越的调笑完全不放在心上,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世子这边请,我家主人请世子一聚。”
秦越笑着点头,顺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寒侍卫走在前方。
秦越身边最大乐事之一就是逗这位面无表情的寒侍卫;二则是与六皇子捧着清茶对弈上一盘。
这两事实乃人生快事!
寒侍卫的面无表情秦越一直怀疑是他的主子,也就是六皇子本人就是面无表情的主儿,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可是做事果断,手段强硬,就像是他的棋风,步步之间招出惊险,对手稍不注意便是满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而秦越的棋风则是中庸而行,不惊不慌,不匆不忙,进有进招,退有退步,就算陷入僵局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多年后,当六皇子秦铭再次捧着清茶的时候,却轻轻喟叹道:“越儿,你我下了十年的棋却从未有过胜负,如今棋盘仍在人却空……”
那个时候秦铭才真正知道,江山如画,也敌不过她笑颜如花。
“秦某见过六皇子。”秦越规规矩矩地给六皇子行礼,那模样可真是谦卑得狠。
可秦铭却深知秦越的性子,眉眼轻轻一瞥淡淡地说道:“世子何须多礼?”言罢,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杯子,到了一杯清茶,“坐吧。”
秦越立马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做在了另一边,拿起清茶就像囫囵吞枣似的一股脑灌了下去,也不管这杯清茶究竟花了秦铭多少心血。
然后秦铭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很显然对于秦越喝茶的方法一点都不赞同,但是每次秦越来之时,他又总是会赠上清茶一杯,简直就像是自作自受。
“怎么?今日又叫秦某过来下棋?六皇子你的闲情逸致可是越来越厚了。”秦越根本无视秦铭的皱眉,这么多年相处,秦越早已知道每次他喝完茶秦铭总是会有这样的表情。而她每次都是故意这样囫囵吞枣地喝茶,因为唯有这样,她才可以看见这位冷漠皇子的脸上有其他表情。
“听说父皇今晚宣你觐见了?”秦铭并没有打开棋盘,而是问着眼前的秦越。
秦越不语。
六皇子的野心她一直是知道。
如果是启帝几位儿子中,那么六皇子秦铭就是和他最为相像的,同样的诡异难测,同样的心狠手辣,同样的想要一统天下。甚至有一段时间秦越都觉得启帝会将皇位传给秦铭,可是今晚密谈,启帝居然想将皇位传给四皇子。
这究竟是试探还是启帝真的如此决定了?
“陛下想将皇位传于四皇子。”
“他不会这么做的。”
秦铭忽然抬头看着秦越,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是有野心的人,他不会让懦夫来毁掉他一生的心血和他的王朝。”
秦越头微微向前,笑得俊美不凡,“也许是他做得坏事太多了,所以老有所悟,决定做点好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秦铭看着秦越,眼前流露是一股暴戾的气息,可是秦越依旧笑得俊美,似乎根本不惧怕秦铭如此恐惧的眼神。
秦铭移开目光。
“这世上唯有你敢和我唱反调。”
“这世上也唯有你才值得我去唱反调。”秦越笑嘻嘻地回了他一句,然后缩在位上,拿桌案上的梅花糕吃,完全是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府邸,一点都不客气。
秦铭看着她,目光深邃。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未想过日后会如何;那个时候,一个胸怀天下,而另一个嬉笑人生;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情为何物……
“时间不早了,秦某也该告辞了。”等到消灭完梅花糕,秦越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笑着对秦铭说道:“谢谢你的梅花糕,先记账上了,秦某告退。”
秦铭:“何时还钱?”
秦越大叫:“不是吧!咱哥两你还向我要钱,太无情了。”
一阵风袭过,蜡烛熄灭。
秦铭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在黑暗之中看着秦越的双眼,“若是那天真的来了,你会帮我吗?”
黑暗中,秦越的心微微一颤,他看不清秦铭的表情,平静了良久,才缓缓说道:
“一生荣辱,愿与君共。”
那八个字像是刀印一样可在了秦铭的心尖尖上,那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有了温暖的感觉。
一生荣辱,愿与君共。
秦铭依稀中觉得,那大概是自己第一次动心,动心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表弟’。
可是江山霸业让这份悸动无法说出口,他在权力欲望之中早已身不由己,自己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弱点,所以他绝对不可以给自己任何弱点。
直至那次,对抗游戈敌军,他站在城楼上,而秦越满身鲜血地对他说,“臣……不辱使命!”
他放肆地将他的表弟拥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