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秋雨梧桐叶落时(1 / 1)
闻言,夏停寒面色变得更为冷淡,眼神里尽是寒意,直直的看着苏宁安:“在下定会将清荫找到,送他回去的,阁下敬请放心。”顿了顿说道:“清荫不过是要去上京赶考,阁下就责他是不顾令妹的感受,那杀了令妹心爱之人的阁下,就不是这样了吗?”
苏宁安闻言敛住了笑容,却是一脸的淡然,毫无惧缩之态:“既然夏公子不能活着留在舍妹身边,那么即使是死了,陪着她也是好的。在下定会为舍妹着想,此事尚无须阁下多虑。”
“在下自知对此事无可置喙。在下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那另外半幅画,去了哪里?”夏停寒转而问道:“这幅画对顾梦之来说,意义可谓重大,不然他定不会将全景都画了进去,故此幅画应该不会如其他的画作一样,直接烧毁。而这几日,即使略有疑心,也并无什么事情会让晏风认定你是凶手。”
“阁下定不会主动告知晏风真相,想必,晏风定是在哪里看到了那剩下的半幅画,才会认为你与此案有关。而昨日,晏风去过的地方,无非是顾梦之府上和府衙,顾梦之绝不会将东西放置在府衙,故那大抵就是在顾府了吧。”
“昨日晏风在顾梦之府上时,在下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了,他到书房那里时,显得有些不安和忧虑,只是当时在下未怎么在意,以为晏风只是为案情不明而有所烦忧。现在想来,应是晏风在卧室或顾府他处,找到了那幅画,顿有所知,却因想庇佑于你,而一直隐瞒着。此画现在何处?”
苏宁安愣了愣,适时一阵狂风忽起,卷起片片梧桐叶自空中降落,一片落叶随着风起舞,不意落在了苏宁安的白衣之上。
苏宁安轻轻伸出手,拂开飘落在身上的枯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尽后,微微苦笑道:“果真瞒不过阁下。晏兄昨日在顾梦之的卧房里搜寻时,在墙上一幅画的夹层里,发现了这半幅画。见到是在下的画像,还被放在那样隐秘的地方,加之后来看到墙上的另外半幅,晏兄很快便明白了,顾梦之是为了帮助在下,才会设局认罪的。”
“今日晏兄来问在下时,在下自是闭口不言,但晏兄将那半幅画拿出,在下在无奈之下,只好对他坦白告之,那三人都是我杀的,我因不愿让惜痕受到伤害,而一时冲动杀死了夏清荫,之后二人也是死于在下之手。晏兄虽对此已有怀疑,但听到在下承认时,仍是十分愕然。”
“几年来,晏兄与在下相交甚好,谈天说地,交流武艺,互引为知己,在下因学过武艺,平素也无甚事宜,也曾帮过晏兄处理过不少案子,某次在追击从外地逃到落霞镇的犯人时,在下亦曾为他挡过一箭,与他可谓是感情深厚。”
“大抵是因此,晏兄才会为保全在下之性命,竭力为在下隐瞒此事,未将那半幅画交与他人,公诸于众。那半幅画现在应是在晏兄手中,或者被晏兄藏在何处,抑或已被焚毁尽归尘土了吧。”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不管再怎么费尽心思去掩藏,也终有一日是会现于人前的吧,在下早已有此心理准备。”苏宁安顿了顿,略微有些歉疚的说道:“只是难为晏兄了。晏兄一心想要找到令弟,想要抓住凶手送入大牢,无奈最终却发现是在下,这个他无法下定决心送官的人。”
夏停寒说道:“晏风他为了阁下而隐瞒真相,虽可以说是事出有因,却仍是难辞其咎。阁下亦必须给清荫、给林公子和方公子的家人一个交代。”
“在下明白。如此,还请夏大侠给在下一点时间,家父近日不在府中,待在下先留下书信,与舍妹辞行后,再随阁下去官府投案。”苏宁安起身说道。
夏停寒点头默许,随苏宁安到书房留下书信,吩咐管家一些事宜,事毕便随苏宁安一起,向苏惜痕的阁楼走去,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下人,皆止步向二人行礼,苏宁安亦是温和的回言,很是随和温柔,有些侍女更是羞红着脸站一旁看着他。
夏停寒虽是点头回礼,却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男子,手上沾满了三个人的鲜血,三个人的性命在他的手下葬逝,他却依然在众人眼前若无其事,一片泰然,温和笑意,那些倾慕于他的女子,在看到他手上的鲜血时,还会这样眼怀爱意的看着他吗?
几经折转后,二人终于来到了苏惜痕所在的院落。院落里显得十分的僻静,落叶铺地,阁楼外的空地上两株醉芙蓉花开正好,花色桃红,开得很是艳丽。醉芙蓉这种花很是奇异,又称为“三醉芙蓉”,清晨开白花,中午花转桃红色,傍晚又变成深红色,乃是稀有的名花品种。
两位侍女正守在门前,看来都不过十几岁年纪,皆是一身娇俏的粉红,唧唧喳喳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只是隐隐的有嘻笑声传过来,忽见两人来到,便赶忙正色敛声,向二人行礼。
“你们先退下吧。”苏宁安走到门前,对此二位侍女吩咐道,伸手正欲叩门,门却正在此刻开了,碧螺缓缓拉开门,随即便退在一旁:“大少爷,小姐已经知道您来了。”
碧螺话音未落,便见苏惜痕从楼里走了出来,展开笑容,对苏宁安道:“大哥……”
苏惜痕本还欲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夏停寒也在一旁时愣了愣,虽有些不知所措,但依然款款行礼道:“夏大侠。”随即微微有些疑惑和不安的看向苏宁安。
“惜痕,大哥有些事情,恐怕要出去好一段时间,你在家好好等我回来。”苏宁安微微笑着,摸了摸苏惜痕的头,语气颇为温柔。
苏惜痕脸色煞白,转脸看了看夏停寒,见夏停寒面无表情的看着别处,便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苏宁安另一支衣袖,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低声说道:“不要……大哥……”
苏宁安安慰的笑了笑,“大哥无事,惜痕勿要担心。”又对一旁的碧螺道:“碧螺,我不在的时候,你且好好照顾小姐。”说完便缓缓掰开苏惜痕的手指,将衣袖抽出,径自转身向外走去:“夏大侠,好了,走吧。”
夏停寒看了看苏惜痕和碧螺,微一拱手,便随着苏宁安向外走去。
只见苏惜痕低下了头,青丝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双手却依然伸在外面未曾收回,而碧螺则两手紧紧的扯着手上的丝帕,眼圈泛红,一脸担忧的看着苏宁安离去的身影,不时偏头担心的看着苏惜痕。
……
府衙大牢。
一名狱卒在前面带路,苏宁安手脚上戴着枷锁,身上已不是那飘逸的白色长袍,而是换成了一身囚衣,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衙役,身后则是静静跟着的夏停寒和晏风。晏风低着头,不发一辞。
自夏停寒将苏宁安带回府衙后,晏风先是有些惊愕,其后镇定下来,不待夏停寒开口,便将那剩下的半幅画交给了夏停寒,随后就没有怎么说话了,只是在旁看着县令大人对苏宁安进行审问。此次审问并无多少百姓在场,只有县令大人及几位衙役而已,只是,明日告示应该也就会写出了吧。这种事情,定是要昭示诸百姓的,若想要隐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梦之在一旁看着苏宁安诸人慢慢走入,一时有些怔忪,随即便了然,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腿上,不发一言。
狱卒在顾梦之隔壁的牢房前停下了脚步,打开锁推开木门,不待晏风或衙役开口,苏宁安便自觉的走了进去。
“苏大哥,你若是有什么需求,直接对他们说即可。”晏风对苏宁安说道,随即转头吩咐旁人,“你们不可无礼,好生看候。”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出了大牢,似乎不愿在此多停留一刻。
夏停寒走向顾梦之那边,道:“顾公子,阁下之举妨碍了官府的办案,但如今真凶已经查出,阁下明日便可以回去了,只是今晚,还请在牢中将就一晚,以示法正。”亦是随晏风向外走去。
待众人皆散去,顾梦之缓缓起身,走近苏宁安,很是消沉:“苏公子,这都是小生的不是,本欲让阁下脱离此祸,却未能成功,还是让阁下身陷囹圄。”
“顾公子,此事乃在下犯下,本就该由在下来承担。如今阁下有心帮之,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何来此不是之说?”苏宁安笑道,拱手谢之。
顾梦之说道:“若无确切证据,想必阁下应也不会来到这里。看来是小生疏忽了,小生自知仓促之下,必会有疏漏,只是却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
苏宁安顿了顿,“无甚,此误实乃在下不小心所致,与阁下无由,阁下无须多虑。”继而说道:“明日阁下回去之后,还望能忘却前尘往事,阁下有似锦前程,再勿因此而送却。”
顾梦之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眼苏宁安,良久,便转身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地方,静静的坐着。
只有两人的大牢深处,恢复了以往的沉寂,远处的灯火摇曳,却映不进二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