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三十一章 别有心情怎说(二)(1 / 1)
陈域翻身坐起,赵菱踢过来的第二脚已被他抓住:“你真忍心把我踢死?”赵菱忍不住眼眶红了:“你都能忍心看我嫁给田午,我又有什么不忍心的……”
接下去的话被陈域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直到赵菱再也喘不过气来,陈域才放开她,眼眶也已红了:“小菱,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本来那天我已经刺伤了公子午,已经赢了比试,可是他忽然告诉我,有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有生命危险,我如果再不赶去搭救的话,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哎哟……你怎么咬人?”
赵菱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又是一口,陈域接连剧痛之下,顿时反应过来:“哎哟……那人是我姐姐!小菱,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有个姐姐在逃亡的路上失散了,很多年没有她的消息,我和爹爹只当她已不在人世了,哪知她竟然还活着,在魏国公仲绶的府里做婢女。”
赵菱一愣:“公仲绶不就是公子罃的弟弟,你姐姐不是在邯郸城外失散的吗,怎么跑到了他府里做婢女?她又有什么样的生命危险?”
陈域目中满是悲哀:“我把她救回来后,她才告诉我,那年魏国攻打邯郸,她被魏兵掳到了安邑,进了公子罃的府里做杂役,这些年挨了无数的打,吃了无数的苦,好不容易被公仲绶的姬妾看上,这才做了婢女,也是最下等的,谁都能欺负她,我姐姐却是非常高兴,因为做婢女比做杂役强多了……”
赵菱真不敢想象,陈域的姐姐从一个颐指气使的右相之女,沦落为一个人人欺凌的杂役婢女,这些年的日子是怎样捱过来的?这中间的巨大落差,一般的人只怕会活不下去。
陈域接着道:“那个姬妾有一对非常珍爱的夔龙黄玉耳坠,是公仲绶送的,她晚上从不戴着睡觉,可是有天早上,她想戴时却发现那对坠子不见了,不知被谁偷走了,姬妾怀疑出了内贼,对所有进出的人盘问了很多天,可是谁也不承认,于是她大发雷霆,吩咐侍卫把所有婢女吊起来毒打,如果再没人招认,全部打死,一个不留。我姐姐本来只是个下等婢女,根本没机会进入那个姬妾的房间,却被连累了……哎哟……你怎么又咬人?”
赵菱道:“田午随随便便几句话你也信,你就不怕他骗你?”
陈域直痛得呲牙咧嘴:“起先我也不相信的,可公子午说得头头是道,长相特征说得一字不差,那年失散后的情形,以及我姐姐这些年的遭遇也说得有模有样,由不得我不信。”
赵菱道:“陈大夫和你打听了这么久,都没能打听到你姐姐的下落,田午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很明显他是有备而来。你甚至跟他合起来骗我,故意认输,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么一认输,我就要投入他的怀抱了?”
陈域道:“我真不是故意认输的,他忽然说起我姐姐的消息,害得我分心,这才趁机刺了我一剑。他跟我说,如果我到了安邑后发现他所说有假,那么,那场比试就算我赢,他从此不会再缠着你,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要我放手。”
赵菱怒道:“你别听他的,他使手段才赢的你,本来就不算数,谁要是再敢到我面前提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我一剑杀了他。”随即又道:“你那日怎么不告诉我?你要去救你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救,你一个人跑到魏国,万一回不来怎么办?你不肯告诉我,至少也要告诉大师哥。”
陈域道:“你还没等我说话就跑了,我哪来得及告诉你,大师哥跟你在一起,我等不及他回来,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魏国,公子午派了二十多个高手跟我一起去的,要不然我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救出我姐姐,还能够全身而退。”
赵菱不由得奇怪:“你昨日赶到时身上明明有好几处伤口,这样还是全身而退?”
陈域道:“是大师哥教训了我一顿,他怪我害你伤心,又怪我不辞而别,等我带着我姐姐回到邯郸,他看到我没去追你,居然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怒不可遏,跟我在城门口大战了一场,差点把我劈于剑下,直到后来他知道我姐姐的身份后,这才饶了我。”
赵菱道:“还是大师哥对我好,他怎么没劈死你,省得我心烦。”
陈域掳起袖子,将手臂凑到赵菱嘴边:“你要是不解气,不妨再多咬几口。”
赵菱看着他手臂上被自己咬出的森森牙印,甚至连血都咬出来了,马上就心疼了,凑上去轻轻吻了几下,道:“现在还疼吗?”陈域顿时晕头转向,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遇那天,那时他在地上翻滚,抱住了赵菱的小腿,现在则是稳坐在车上,抱住了赵菱的整个人,整颗心。
两人如胶似漆地扭在一起,浑不知日月天地,这小小的马车就是他们的天地。良久,赵菱勾着陈域的脖子,道:“我们逃走吧,公子午娶不到我,说不定就会去娶赵苹了。”
凭他们两人的身手,若是存心要逃走,公子午多半拦不住,关键是逃走的后果,公子午必定会迁怒陪嫁的清雨和清芝等人,赵敬侯也绝对饶不了陈域的父亲和姐姐。陈域绝不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可是他却微笑道:“好,我们逃走,去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杀戮的地方,过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赵菱的心思他怎会不懂,她并非真的要不顾众人的死活冒然和他逃走,她要的只是他的态度,以及能让她暂时高兴一下的安慰话,那他又何必要惹她不高兴?
陈域觉得赵菱变了,就如那破蛹而出的蝴蝶,绚丽多姿,可悲的是,这只蝴蝶的翅膀被看不见的线缚住了,再也无法任意飞翔。他们两人的恋情,难道就要象蝴蝶的生命般短暂?
赵菱忍不住偷偷落下泪来,陈域梦寐以求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她一直期盼的?可是因为公子午的出现,马上就要象梦境那样永远无法实现了。
两人搂在一起各自想心思,过了良久,陈域才想起了刚才的事,道:“你要把我叫进马车,直接叫就好了,何必去捉弄赵溪?”
赵菱撇了撇嘴:“你以为我愿意,我若不使出这一招,那些人哪容得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说话?只怕你前脚刚到我马车中,后脚已经传得人人都知道了。”
陈域道:“你在那碗药里加了什么,看上去象毒药一样。”
赵菱回思他仰头一气喝干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怎么不怕我当真放了毒药?”
陈域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贱命一条,你都不要了,我还要来干什么?”
赵菱又笑了:“我加了青颜草,有安睡舒神的功效。那个该死的田午明知你身上有伤,为了追上来又几天几夜没睡觉,偏偏一大早就要大伙儿赶路,明显是故意针对你……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在这马车里睡一会儿,我去骑马,等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说完起身朝车外走去,陈域拉着她的手不放:“小菱……”
赵菱道:“我是想留下来陪你,只是怕时间久了,赵溪和田午他们几个起疑,又来啰哩啰嗦。”
赵国最刁蛮的公主又怎么会怕他们啰嗦,她只不过是不想有人打扰他休息而已,陈域心中感动,道:“小菱,你今天这个发式梳得真漂亮,等下小心别被风吹乱了。”
赵菱回眸一笑,车中温暖如春:“嗯,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此后数日,赵菱千方百计招陈域至她马车相见,这一进去不到天黑不出来。公子午却是见她一面也难,不是被清雨等人挡驾,就是被她刀币招呼。
赵溪只求公主别再闹别扭,大伙儿早日到达临淄,他肩上的担子也好早日放下来,哪敢前去招她不快。赵菱却怎肯让他早到,每日寻各种借口,要么不肯走,要么走不了多久就叫歇息,这一歇没有大半天绝不罢休。
这日他们错过了宿头,在野外露营,清晨时分,众人都在忙着洗漱,赵菱也在营帐中梳洗打扮,清雨和清芝被她遣开了。
帐帷被人轻轻掀起,几缕薄薄的晨曦随之映入,赵菱披散着青丝,侧坐在四纹兽青铜镜前,却不回头,进来的人也默默看着不作声。
又有人走了进来,一定是清雨备好早膳了。赵菱松松挽了个发髻,嫣然笑道:“二师哥,你看我这个发髻梳得好不好看?” 没有人回答,赵菱拈起簪子,道:“清雨,布膳吧,我马上就好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营帐内安静得不可思议,丝丝寒意随着晨风袭了进来,赵菱缓缓坐正身子,看向了铜镜。她的身后,站着公子午,正一脸惊艳在看着她;公子午的身后,站着陈域,正一脸悲哀地看着他们两个。
赵菱手一抖,兰花碧玉簪从发间无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