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东海行(1 / 1)
“借河道?”河童沉吟片刻,道:“这有何难!”继而从手指上拔下一片指甲,抛入河中。
只见河面微微震动,须臾之后,一道巨大的水柱直冲天际,待它猛落回河中时,河水竟开始来回翻滚。
瞬间,巨浪滔天,震耳欲聋。
原本平静的护城河此时像是被一把刀竖劈成了两半,两边河水翻滚,中间露出一条一丈宽的沙路来。
阿阮看得吃惊,河童却很是得意,抱拳道:“公子请。”
柳三千微微一笑,还之一礼:“多谢先生。”然后反过头对阿阮说:“我们走吧。”
脚下的泥沙十分松软,阿阮大觉有趣,一路蹦蹦跳跳,欢喜不已。
“老板,这一路走去就能到达东海了?”
“不错,走河道很是捷便。”柳三千见她笑得欢畅,心中也很愉悦。
阿阮拍手笑道:“想不到那小蛙脾气古怪些,本事却是很大!”
柳三千含笑摇头:“阿阮,万万不可对先生如此无礼。”
“那小……那人是什么来头?老板也这般敬他?”阿阮好奇。
柳三千与她解释道:“这位河童先生为远古上神神蛙族,只怕天地形成时神蛙族便存在了。他们那一族生长缓慢,万年才长一岁,且修成人形极为不易。先生虽外形声音与孩童相似,但年龄却长你千万倍,也便是这个原因,河童先生最恨他人拿他音貌说事,但是若不是我在,只怕你已被他吞食去了。”
吞食?阿阮咽了一口口水,惊怕道:“那位先生既然身份尊贵,又为何屈居于人间的小小护城河?”
“这我便不知了。”柳三千摇头。
“还有……”阿阮忽然调皮一笑:“老板你也只不过是地府大鬼一只,如何能让上神为你开得河道?而且这几日,我跟在你身边,接连见到了上仙、羽族凤凰,之后还要去见龙族……老板,我愈发觉得你不寻常了。”
柳三千朝她懒懒一笑,桃花眼灼灼,看得阿阮一阵心乱才缓道:“唔,你大概是想念墨迟了?也罢,我这便叫墨迟来带你回地府。”
“老板别啊!”墨迟那厮,见一次折寿一次。阿阮急忙拉住柳三千的袖子,一脸哀怨:“不过是问问老板,老板不答便不答嘛,这般与阿阮翻脸做什么,不过老板,你此番到人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柳三千笑吟吟的拍了拍她的头,道:“目的?目的便是管一桩烂闲事,你且看着就是。”
不说就算了!阿阮见什么话也套不出来,便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一脸愤愤跟在他身后。
倒是柳三千,依旧笑吟吟,兴致甚好的模样。
二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便走到了东海海口。
一股海风扑面而来,令人觉得有些寒冷。
阿阮迫不及待跃到岸上,站定后放眼看去,只见一汪墨蓝一望无际,与天交接,雨水又模糊了那条交界,大片蓝与灰,好不壮阔。
此时正为深冬之季,海面漂着些碎浮冰,海似墨绸,冰似白玉,雨似轻纱。
阿阮从未见过海,此时看得有些出神了。
柳三千负手立于她身后,道:“入龙宫需入海,阿阮你既恐水,便化作小木偶吧。”
阿阮一想,也觉有理,便化作小木偶藏于柳三千袖中。
不过眨眼间,柳三千已行至龙宫门前。
阿阮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的宫殿散发着柔白光泽,那光芒皆是夜明珠发出,华贵之意不必赘述;珊瑚丛生,五彩斑斓,大小鱼虾穿梭其间,十分有趣。
宫门前立有的两队女侍,都为鱼女贝女,身着轻纱,身姿曼妙,一蟹将为首,恭敬道:“公子前来做客,东海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柳三千还礼:“在下贸然叩扰,见谅。”
由蟹将领路,二人随其去见龙王。
出乎阿阮预料,龙宫内的布置并非外面那般景象,而是一路的奇花异草,楼台湖沟塘堰星罗棋布,长廊交错,特别是头顶上方,竟然有一方碧蓝的天空。这……分明是人间的摸样罢。
蟹将见她一脸困惑,笑道:“姑娘不必诧异,此处确实是海底龙宫,只是吾王甚喜人间建筑,一旦看上什么风格便会依着仿制,前几月还幻化出了草原游民住的房屋,哦,唤作蒙古包。”
“……”这是什么怪嗜好?阿阮一时无言,心道,这些个神族尽出些古怪之人。
走过一段长廊,三人来到了龙王的寝殿外,只是那寝殿算不得殿,因为它目前唤作雁时坞。
蟹将与殿外的侍女交谈一番,侍女点头,在门外柔声道:“老爷,柳公子到了。”
老爷……?阿阮浑身一抖,就快要笑出来了,连忙掩住嘴巴,生生憋起。莫不是这位龙王连称呼都要仿照人间?
那扇雕花精致、贴了云母的门缓缓打开,一青衣男子走了出来。
看那人样貌也不过三十岁来岁,不同于柳三千的气质,此人眉目间尽显傲气,眼神冷清,纵然一身青衣,也掩不去那与生俱来的王族气息。
这便是那有着奇怪嗜好的龙王?外表与所做之事十分不相符嘛。阿阮感叹不已。
柳三千上前一步,含笑:“见过龙王。”
龙王一见他,冷清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打量他片刻,淡淡道:“你我许久未见了,不过本王预言,公子此趟来并非有好事。”
柳三千不置可否:“龙王殿下大约也猜到是何事了吧?”
龙王叹气:“本王那忤逆儿不知逃去了哪里,纵本王知晓你来此目的,却也帮不了你什么。”
柳三千摆手:“此番来一是同你打个招呼,等得罪令郎时还望恕罪;二来是想问问,这场连时雨你果真束手无策?”
龙王摇头:“本王那不成器的儿子公子找到了只管去教训,本王概不怪罪;人间那场雨本王却当真没有法子,还得劳烦公子了。吾龙族与天庭不和,故未曾将此事上报,天庭也睁眼闭眼未深究此事,只盼公子查清此事后,留吾儿一条性命。”
“柳某定会尽力,谢过龙王,告辞。”
“公子且慢。”龙王忽道。
柳三千奇道:“还有何事?”
龙王一眼扫过一旁郁闷的阿阮,道:“本王预见这只小鬼身上会有一大祸,至于祸端为何,何时发生,本王却是不知。”
柳三千难得严肃,问:“当真?”
“送客!”龙王脸一沉,一甩袖进了屋子,合上了门。
大祸?阿阮本来闷闷站于一边,可这龙王竟然咒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柳三千见她不服气,便叹道:“龙王有预言的本领,他所预言的事都极为准确。”
“这么说,我将来会发生一场大祸?有性命之忧?”阿阮一愣。
柳三千拍了拍她的头,道:“你无需焦心,有我在,无论什么祸端我都会替你化去。”
阿阮本是一喜,正待说“柳三千你待我真好”,话未出口却又将脸一板,垂头不语了。
柳三千见她脸色一变,很是莫名,问:“怎么了?”
阿阮偏头:“老板,你甚是不信任我。”
深知阿阮小孩脾性,柳三千配合问道:“哦?阿阮何出此言啊?”
“老板不告诉我来地府的原因,也不告诉我找这羽族凤族是要做什么,害我听不懂你与他们的对话,甚觉无趣!”说完还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后者又叹又笑:“我本不欲让你知道过多,此番携你出来也只为带你到处走走,若你执意要问,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当真?”阿阮眼睛一亮。
柳三千一脸无奈,只好长话短说:“我此番受虞芷上仙所托查连时雨一事,找凤娆是为与她借凤翎,此物之后需用到,找龙王,是因这场雨根本源头是为龙王儿子敖曲所致,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不明白。”阿阮摇头,问道:“那凤澜和扶摇又是何许人?”
柳三千一愣,继而失笑:“你记性倒是不错。凤澜原与凤娆是相好,不知是何缘故他二人竟分开了,凤澜与此事也是相关的,至于有何关系,还得细查。那扶摇么……本是不相关的人,你也不必知晓。”
阿阮听他说完,久久沉默,柳三千正要拍她的头时,她忽然抬头,双眼弯弯,道:“柳三千,这便对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不许再瞒我,我是你雇来的帮工,有替老板承担烦恼的义务,你可知了?”
大约是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柳三千看得微作失神。
阿阮又揪着他袖子问了许多遍“你可知了”,他回过神来,扯回袖子,朝她摆手道:“知了,知了。”
阿阮“嗤”的一笑:“老板怎变成了夏蝉?”
“再调皮,扣你工钱。”
“遵命!”
一座江南小宅。
鱼池边红梅傲然,虽沾了雨水,却清气不减。
堂内传来一截好嗓音。细细听去,那声音婉转细腻,又带着许些哀怨。
那歌里唱的是一首《氓》,早已不新鲜,但就着这阴雨天,却又多了几分韵味,令人有些伤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待她唱完最后一句,水池中的一条红鱼忽然跃出水面,之后又重重的摔了回去,“扑通”一声,似是惊到了堂内的女子。
那女子揭开布帘走了出去,却看到院中站了一位碧衣少女,模样不错,举着一把画了桃花的纸伞,倒也与她合衬。
“姑娘为何到我院中来?”那女子身着布衣,吴侬软语,长的也还清秀。
碧衣少女有些错愕,然后展出个笑来:“姐姐,我适才路过,听你歌唱的极好,这便不由自主进来了。”
女子也冲她一笑,道:“冬雨寒冷,姑娘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便是打扰姐姐了。”碧衣少女有些歉意。
“无妨。”女子拨开布帘转身先进去了。
碧衣少女迟疑片刻,将伞一收,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布置甚为简单,不过一桌两椅。
女子端来茶,碧衣少女道了声谢,啜了小口,只觉茶味淡淡,不过是寻常的茶罢了。
但喝了两口便觉全身无力,胸口闷痛。
“这茶……”少女有些头晕,按着额角朝女子看去。
女子微微一笑,那清秀的脸上竟多出几分艳丽。
“区区小鬼也敢在我面前造次。”女子手中凝出一团火焰,就要向那少女打去。
“凤澜,还不住手。”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女子手一滞,惊恐的回头。
俊美的男子,一身雪白狐裘,桃花眼带着几分寒意,不怒自威。
“终究逃不过么。”凤澜颓然站在原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