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004(1 / 1)
回忆之于人们为何会那样泰然,是因为它们相对于飞逝的时光是静止的状态,你心中深处是知道它们不会将你离弃的,所以时而妄为,时而造作。
好比有些人,因为他长久的存活在你的记忆里,从你出生,到你长大,寸步不离,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但是,生老病死又是那么寻常的事,只不过就在一瞬间看到时间化成枯萎的花瓣,肤浅到如同吃饭呼吸一样,别指望它会有什么反弹。
几经周折,又是车又是船,终于到了那座小岛。它,异乎寻常的美丽。
应该说,它的美丽在我的想象之外,房子被刷成各种颜色,橄榄绿,肉桂色,芥末黄,薰衣草色,像是个世外桃源,光看着就无限欢喜。
这就是薛世恒出生的地方,他的少年时期就浸染在这画一般的风景里,难怪即便来到城市他那清静自然的贵族气质始终挥之不去。
这地方太陶冶人的身心了,如果可以,我定然要在这地方终老才对得起自己美了一生的辛劳。
风景虽好,我却不及多看几眼,心中记挂最深的仍旧是薛世恒,薛文韬再不堪,仍旧是他的生父,他平日冷冷淡淡,但这种时刻,只怕他再也掩藏不住。
我是这么猜测,但等我见到他时,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宋持在开门前嘱咐我:“如果可以,尽量让他吃点东西。“
我点点头,接过放着清粥的托盘,走进房间,脚背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但在此刻似乎也不足以为惧。
“世恒?”我叫了他一声,见他背对着我不应,走到窗前将密密实实的窗帘拉开,他这才抬起手臂来挡光。
我走到床前坐下,轻声问他:“饿不饿?喝点粥怎么样?”
他摘下我搭在他额头上的手,并不说话。
“吃不下吗?那我们吃点别的好了。”我走出房间,把临时让佟铃儿去荣恒取来的那一大罐松子抱进房间。打开罐子,取出一小把,一颗一颗放在唇齿间剥开,将果肉放在白碟子里。
这是个细致活儿,弄着极累,莫约半小时也才铺满碟子浅浅的一层,薛世恒也终于转过了身子回头看我。
我将白碟子推到他面前,“吃吗?我剥了好久。”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那个大铁罐,哑着嗓子说道:“没有扔吗?”
我笑着说,“宋持替你存着呢。”我剥了一颗放在他嘴边,期待他张开嘴。
没有成功。
我干干地收回讨好的手,“还好没有扔,不然后悔都没地方去。”
然而他的表情却阻隔了我讨好的笑,并且长久的静默了下去。
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呆着,因而厚脸皮地继续坐着,给他剥松子。直到他说:“别剥了,吃光了,就再也没有了……”
我倏地鼻子一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笑中带泪,“怎么会呢?我们还有这么一大罐,可以吃到牙齿掉光的时候呢!”
他看着我,表情稍稍有些松动,过来抱住我。
他只是这样抱着我,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肩膀湿湿的,热热的,我才知道他哭了。
良久,我听到了类似呜咽的声音,他紧紧地抱住我,比之前我们的任何一次相拥都要紧,我拍拍他的背,他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
“晓光,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种悲凉的气氛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走出房间时,宋持还焦急地等在外头,他问我:“总裁肯吃东西了吗?”
我摇摇头。
他难掩失望的神情。
“抱歉,没能说服他。”
他看了我一眼,“你的脚伤,有人料理吗?”
“我带了烫伤膏药过来,可以自己换药,倒是这里海风太厉害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日光如此充裕,风势却大的叫人连眼睛也睁不开,加上我脚上带伤,一不留心就被吹得东倒西歪了,更可怕的是,手机时常没有信号,我要想和敏峥妈妈讨论薛文韬的治丧事宜,还得找一台固定电话才行。
“老先生去世时,你在场吗?”我问宋持。
“在。”他答。
“有遗言吗?”
他摇摇头,“是睡梦中去的,表情很安详,看上去没有任何痛苦。”
我点点头,“你办过治丧会吗?”
他有一丝讶异,却老实回答:“没有。”
“你们总裁现在的状态,要他亲自办可能很难,你发一下讣告,老先生生前朋友并不多,里恩马场的同事如果找得到就邀请过来,丧事就在岛上办,岛上有幢白色的大房子,围墙里种着粉红色蔷薇花的那家,是总裁的外祖父家,他是岛上教堂的牧师,与他说明一下来意,尽可能请他过来主持丧事。”
宋持一一记在心中,等回过神来,问道:“总裁的外祖父?!”
我点点头,挑眉反问,“怎么,他不可以有外祖父吗?”
他连忙摇头,表情怔怔地,“来岛上两次了,从没听总裁提起过。”
“他们一家子都是倔脾气,何止你没听说过,我也是前一阵才知道的。按道理我本应亲自去请他老人家的,但我现在的身份也有些尴尬,贸然出面恐有不妥,所以就拜托给你了。”想了想那个倔老头,我将手上的金戒指取下来递给宋持,“把这个拿去,说不定可以让你不用吃闭门羹。”
宋持接过戒指,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领命而去。
一小时后他从外面回来,把戒指还给我。
我问他,“事情办妥了吗?”
他闷闷地回答我:“答应来了。”
“挨打了?”
他摇摇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他家养了一头半人高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