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泣之意,恨之别(1 / 1)
那一夜,顾君如房间里的灯久久都没有熄灭。
云雾笼罩着整个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裴一浩沉默的坐在露天的椅子上一杯一杯的往玻璃杯里倒酒。
七年前,他学会了喝酒。但是他知道酒不可能解除内心的痛苦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的心变得更麻木。
“我就知道,到这里一定会找到你。”林与非看着在冷风中独饮的裴一浩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三楼的玻璃窗。自从顾君如来到了这里以后裴一浩就变得很喜欢坐在这里独自饮酒。
“陪我喝一杯吧。”裴一浩看着桌上剩余的另一只酒杯,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嘿,你忘了,我林与非早就戒酒了。”林与非笑着坐到了裴一浩的身边的椅子上。他也有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的他在一场农民工伤残的赔偿金的官司中败了诉,那时的他才刚拿到律师资格证不久,徒有满身的正义感,却对外面的世界是一点也不了解。当他知道那个承包商暗地里给了法官钱的时候,他顿时觉得世界是那么的肮脏。以至于变得颓废,自暴自弃了起来,经常在深夜喝得烂醉。
“不过,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浩,我今天就为你破次例!”林与非将桌子上的杯子里倒满了酒,一口气就将一杯酒喝完了。
裴一浩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三楼那扇发光的玻璃窗,从来都没有移开过。
“你和她说什么了?”林与非提起酒瓶将裴一浩和自己面前的酒杯都满上。他的话没有明确的谓语,但是他知道裴一浩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说了些事实。”裴一浩也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道。
“事实的确很残忍,但是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不是吗?她有权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林与非转动手中的杯子盯着身边的裴一浩说。
裴一浩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不住的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林与非知道他的心一定很痛苦,但是他的痛苦在于无法发泄自己的痛苦。这个年轻人肩负着着超越普通人的责任,他从不外露自己的任何感情,无论是喜怒哀乐他都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表现出来。
这个年轻人曾在他喝得烂醉的时候来找他。
“这里没有林律师,只有一个从没打赢过官司的失败者。”满身酒气的林与非见到一身正装的裴一浩又来了连轰他出去的心情都没有了,干脆往地上一躺。
“看来我是找错了,这里除了一滩自暴自弃的烂泥外,什么都没有。”裴一浩用极为平和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打击性巨大的话,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说谁是烂泥?”听了裴一浩这句话,林与非气得满脸通红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
“如果你想胜诉,我会提供你机会。但是如果你想继续自暴自弃,那你就继续躺回去。”
林与非当时立刻愣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利刃一般穿透了他的内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年轻人能有这种魄力。
但是顾君如对于裴一浩来说确实特别的。
林与非凭借着律师敏锐的直觉感觉到裴一浩细微的变化,
那种改变,林与非说不出是好是坏,
但是有一点他肯定,裴一浩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太累了。
***************************************************************************
裴一浩走后,顾君如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真么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一开始她只是一心想要救父亲出来。当她知道安叔叔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而死时,她竟然动摇了。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她被迫面对选择,无法逃避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生前对她如此好的安叔叔,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曾经深爱过的裴一浩。
她思前想后那么多天,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逃走。去找于赐,也许他已经想出救出她父亲的方法。
因为无论她的父亲是怎样,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枪毙。
她,决定逃跑。
顾君如对于她住的地方进行了仔细地研究。一张大床。一张写字台,及两把椅子。旁边是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没有任何的窗户。房间里虽然有窗户但是,她却是住在三楼,而且二楼有一个花园阳台。但是白天跳窗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一定会马上被发现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这扇门了。
最安全,也最可行。
这扇门装的是老式的球锁,本来只是可以从房间里上锁的。但是外面还装着一把类似环形铜锁的锁
顾君如转动了一下球锁有象征性的敲了两下,确定门口一点声音也没有。一定是这个时候没有守卫。顾君如心里暗暗窃喜。她仔细查看了这门的锁眼,虽然是老式的锁。但是这洞里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也挺复杂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
顾君如拔下头上的钢丝发夹,把它拉直小心的探到了锁眼里。电视剧里的人都是怎么弄的,怎么她把发夹伸进了锁眼转动了半天,那锁都没有半点反应呢。
正在顾君如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她感觉到锁眼有些转动。
顾君如心里一阵欣喜,没想到她还有开锁的天赋啊。
正当她打算起身将门打开时,门突然自己打开了。而且还冷不丁的撞到了顾君如的额头。
“好痛”顾君如手里拿着发夹揉着额头坐到了地上,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但是她没想到真正让她头痛的还在后面。
“你想逃跑?”裴一浩紧紧地皱着眉头。当他听门口的保镖报告说顾君如在房里有动静,便想来看个究竟,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
他好端端的放下了手中的pass去担心这个女人。
却看到她要逃跑。
“没有,我没有。”顾君如眼神慌乱的摇着头说。她不知道裴一浩一进来一句话还没有说就知道她想逃跑,难道他会读心术?
裴一浩见她还想抵赖,蹲下从顾君如的背后拿出了那根被拉直的钢丝发夹:“那这是什么?”
这个女人的脑子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如果每个人用钢丝发夹就能轻易地将门打开的话,还要锁匠干什么。
“这是我自己拉着玩的。”顾君如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意图,慌忙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那为什么,锁眼里有钢丝划过的印记呢。”裴一浩琥珀色的眼睛锐利的盯着她。而她的那些小伎俩在他眼里就如同小孩子的把戏。
顾君如说不出话来,而且她知道,她无论找什么借口,都会被他轻而易举的拆穿。
“顾君如,你为什么要逃跑?”裴一浩满眼冰冷的抓着顾君如的手臂,用毫无温度的语气强忍着怒气问。他一想到那个女人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从他身边逃开,就怒不可歇。
“你放开我,我很疼。”顾君如侧脸避开裴一浩灼人的目光,伸手想要挣脱裴一浩手臂的禁锢。
这样就算疼了吗?她知不知道七年前,他的心比这要疼一百倍,一千倍。
“说!”裴一浩眯着眼睛命令道,他仍然没有放开她,而且他感觉他的耐性正在一点一点的被这个女人消磨殆尽。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被裴一浩抓的太紧的,还是这些天实在是压抑太久了。顾君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把一向镇定的裴一浩方寸捣乱,连忙松开了她的手臂,焦急地问“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
“我又不是你的囚犯,你凭什么锁着我啊?我知道安叔叔是个大好人,他不该死。可是那毕竟是我爸爸呀,我有什么办法。。。”顾君如将这些天积累的怨愤和不满顷刻间全部都倒了出来,边骂眼泪还“啪嗒,啪嗒”委屈的往下掉。
裴一浩见她还是哭个不停,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濡湿了他的肩膀。
他果然还是最怕她流眼泪。
他们当年交往的时候,他们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冷战。一次,他三天都没有搭理她。那一天,他刚上完课从教室里出来,就可见她一个人等在教学楼外面。
她一见到他就“哇——”的哭起来,边哭还边嚷:
“一浩,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她这一哭搞得所有路过的人都驻足围观,对他指指点点。金融系的裴大才子算是颜面扫净了。他连忙穿过人群把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树林里,但是她的眼泪还是没有停止。
“顾君如,你要怎样才能停下。”裴一浩无奈的看着面前泪流不止的顾君如,谁能想到如此聪明的裴一浩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你肯定是不要我了。”顾君如流着眼泪口齿不清地说,眼睛都哭得有些泛肿了。
“我不会。”裴一浩听着顾君如不停地哭,有些心烦意乱。
“你骗人,你一定会的。”顾君如看到裴一浩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哭得更凶了。但是下一秒,她的双唇就被温柔的覆盖上了,顿时顾君如就觉得又一股电流几乎将她的全身都麻痹了,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那一刻,她忘记了哭泣,只想贪恋他的气息。
那是她的初吻。
也是他的。
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爱情。
但是,那已经足够了。
“这样可以证明了吗?”裴一浩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但还是故意装出了强硬的语气。但是接下来顾君如的一句话让他再也镇定不下去了
顾君如良久抬起她粉色的小脸用细小但足以让他听见的声音说“你能不能再证明一次。
他也许注定要在栽在这个女人手上。
裴一浩静静的顾君如,让她在她怀里尽情的抽泣。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顾君如此时其实已经哭得很累了,但是她不愿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她贪恋着他身上的气味,久久都不想离开。
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贪心。
还想让他多抱她一会儿。
多那么一小会儿。
她实在也哭不动了,有些不舍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裴一浩看着有些心痛看着顾君如哭的红肿的双眼,也许七年前的事真的与她无关。他略微的思索了一会儿握着顾君如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用柔和但又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君如,告诉我当时是不是顾厅长强迫你去英国的。你从来都不想去的是不是?”
顾君如愣住了,她看着裴一浩质问的眼神,心里泛出一丝酸楚。
她当时真的很想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是她更加无法说谎。
顾君如侧过脸逃开了他如利剑般的眼神,苦涩地说“是我自己和爸爸提出的。”
裴一浩的手臂从顾君如的肩膀一点一点的滑落,他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变凉。他暗暗嘲笑着自己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自己还对这个女人奢望些什么呢?
她根本就不值得他爱。
他不想在这么一个女人的身上在浪费时间,但是也绝不允许他在给自己惹麻烦。裴一浩用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说:“我会在这里多加一把锁,你不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如果你想让顾厅长在牢里的日子过得好一点的话,最好乖乖听话。”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顾君如的房间。
理智告诉他,他因该彻底地放手了。
***************************************************************************
办公室里,高老三看着裴一浩一份一份批阅着安生银行各经理提交上来的企划书和草案。安生银行是安院长留给他的产业,当然在他接受的时候安生银行已经岌岌可危,面临倒闭的危险。但是凭借着他的经济头脑,及卓越的手段在两年之内让安生银行转危为安,三年内规模扩展了十几倍。
安生银行是安叔一手创立的,但是真正将它推向国际化的舞台的那个人却是裴一浩。他有着超过任何投资家的经济头脑,能将风险化为机遇。他是亲眼看着安生银行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成长的。
高老三和裴一浩都是安院长相继收养的孤儿,其实他只比裴一浩小几个月。从小他就感觉到安叔对裴一浩比其他孩子更加的关心。在裴一浩还在大学念书的时候,他早就孤身一人在社会上讨生活了。他不是没有嫉妒过,但是他对他更多的是一种崇敬。因为如果没有他,同心孤儿院估计早就垮了 。
其实安院长去世后,不是没有人打过安生的主意。其中安叔的侄子就曾经要求对安院长的遗嘱做遗嘱坚定。他满口说着他对安院长的怀念,他叔叔生前是如何疼爱他。怎么可能将财产交付给外人云云。但是高老三在他住在孤儿院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在同心孤儿院出现过一次。可见这个人有多让人恶心。当时的裴一浩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只是将遗嘱内容告诉了他。那厮立刻就自动放弃了遗嘱的继承权。
遗嘱上特别注明了,无论谁继承了安生银行的所有权,就必须同时必须接受同心孤儿院上千个孤儿的抚养权,及监护权。
这世界上有谁扛得起这么沉重的单子。
也只有他。
敢这么做。
那一刻他明白了,那个人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如果不是他没有人扛得下这么重的责任。
“老五和老七最近有没有动静?”裴一浩边看着文件便询问在一旁的高老三说。他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老七闹腾了,有些奇怪。
“他们还都在地下室呆着呢,这次大哥罚得狠。我看他们是真怕了。”一旁的高老三想了想说。
“希望如此。”裴一浩觉得付老七和顾君如一样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把他关起来未必有表面上那么太平。
“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把顾院长的女儿抓过来,”高老三有些犹豫了一下,总算把他积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质问裴一浩的任何决定,但是这件事在他看来都有些不太妥当。顾院长被压在监狱,有狱警看着根本不用担心他会逃跑。况且,裴一浩把那个丫头抓来以后就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更何况那个丫头毕竟救过自己的命,这个恩情他高老三一定是要还的。
裴一浩翻动文件的手顿了一下,一下子将手中的文件合上,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你是齐局,你会用什么方法让顾厅长嘴?”
难道是杀了他?
高老三皱着眉想了一会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顾院长的女儿和这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裴一浩看着高老三一脸没听明白的表情说:“他肯定会利用顾君如来威胁他,毕竟现在顾厅长对他来说,是一颗□□。“
但是当裴一浩再次打开文件的时候,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进去了,因为他也无法停止不去想顾君如。
那个女人,他本来早就已经忘记的。要不是为了让顾院长早一点坦白他的口供,他应该是不屑再见这个女人的。
那个女人让她放弃了去英国公派留学的机会,而那个女人却可以离开的那么的绝情。
有时,他真的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没有心。
在顾君如走了以后,裴一浩终于没有连任之前的行规模范。他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甚至过起了他曾经唾弃的那种生活。幸而那时,安叔的银行融资出了问题,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中。他一面还要在变天和那些股东周旋。那时的他还是很稚嫩的,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很优异。但是书面毕竟和实践是两回事。即使他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刚一接手就立刻成功。所以他加倍的努力多少个晚上不休不眠,他现在的偏头痛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不过如果那时安叔的银行没有出事,又会怎样的呢。他不能想象自己也许会为了那个女人而失眠,即使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不值得。
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却发现她竟然过得如此坦然,毫无心思的照吃照睡。甚至可以坦然的一回国就另寻新欢。
她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裴一浩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的恨一个人。
顾君如,她欠他的该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