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竹箱（1 / 1）
自从那次争吵后，我便再没见过他。
他并没有把我赶走，只是将自己关在羲天阁内，没再踏出一步。
好几次，我站在羲天阁前踟蹰不已。想着是该低声下气地对他一番解释认错，求他别再生气，还是直接冲进去，质问他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可最终我却只是叹气离去。
解释？若他信我，无需多言，若他不信，剖开心看也是枉然。
质问？呵，我哪有这个资格。
苦笑…我这是在妒忌吗？
以前的我，只知道傻傻跟在他身后唤着师父，想着只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便很满足。
什么时候开始，竟想要霸占他的心了？
可是，他的心里有个人，我进不去。
而关于那个人的秘密…
我抬头，微笑。就在这眼前这醉颜阁中。
我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愿意面对，害怕知道真相。
但，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是因为渴求的多了，才会害怕失去吧！
可心已经伤了。当你发现自己所求的一切也许只是虚无时，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醉颜阁。
屋内与我上次来时一样，干净而简单，飘逸着夕颜花香。
夕颜花…我又想笑了。
羲天阁满室的夕颜花，他爱喝的花酒，爱吃的百花糕，还有我的名字…惜言。
原来在他眼里，她一直陪着他，不曾离开。
我环顾了四周一览无遗，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角落的竹箱上。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那个秘密。
竹箱很干净，一尘不染，也没有挂锁，就那么放着。
轻轻打开盖子，入眼的是一叠雪白的衣服。
我将其展开，花香扑面，看这身量，应该是师父的。
他甚少穿白衣。在我的印象中，通常是一袭青衫。他也不爱我穿白色，说是女孩子穿白色太飘逸，像是会乘风而去似的。
可是，为何这里会有他的一件白衣呢？
我沿着领口往下抚去，这边边角角的缝口很整齐也很细致，一看便知裁衣者的用心和手巧。
衣服胸口处的凸凹不平让我停了手。反复抚摸，感觉是衣服内衬绣了什么。
我将内衬翻出来一看，上面赫然绣着一朵夕颜花。
原来，是她做的衣服，难怪收藏得如此小心。
这么说来，他不愿穿白衣是因为已没有她来为他缝制，还是因为那纯若夕颜的白色。
我笑着摇了摇头，将折叠好的衣服放在了一边。
竹箱里还有厚厚的一叠纸。我一一展开看，竟都是同一女子的丹青。
或蹙眉，或笑颜，或娇嗔…一颦一笑，极尽绝代芳华。
难怪…她竟是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作画者再高超的画工，也无法将一女子的身形神态，甚至是动态的瞬间皆捕捉到，并描绘的如此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一双明眸似水，仿佛要将人吸入一般，让人无法自拔，甘愿沉溺。
除非，是画中人早就刻入作画者的骨血，烙在他的心间。
我看着满地的丹青，步步后退，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捂住脸转身跑了出去。
翻开土，拿起地下埋着的花酒就往嘴里倒。酒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嘴里品尝到的满是苦涩。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早就爱到骨子里了，我竟还妄想霸占他的心。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觉得自己可怜。情思相付，生死相许，换来的只是他画边题着那句：
红尘紫陌，纵寻千百度，回首万年，情衷伊人。
哈哈，好一个纵寻千百度，情衷伊人！
那我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何必收留我，何必亲近我，何必对我那么好！让我爱上他，一片痴心付于他，到头来他的心里只有“伊人”！
我突然觉得后悔，宁愿当初就这么死在他的刀下，好歹我还记着他对我的好，专属于我的真心的好！
我千辛万苦的重生，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混沌中孤单了千年，没有光，没有声音，支撑着我的只有他，只有再见到他这一个念头！
我不断告诉自己，回来只为了一个解释，留下只为了化解天劫。可是我贪恋的越来越多，早就违背了初衷。我像只驼鸟一般将头埋在漆黑的土中，以为可以茫然无知这么一辈子，却被现实硬生生拉扯出来面对刺眼的阳光。呵，真的很刺眼，否则我的眼睛怎么会又酸又涩，泪水直流，模糊一片。
脑袋嗡嗡的，意识有些昏乱。两世的记忆如碎片般胡乱拼凑，有他的关心体贴，有我的撒娇欢笑，还有泽兰的不甘怨怼，最后是他缱绻专注的眼神，携手画中女子远去。
我一惊，想奋力向前追去，可前面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任我如何敲打都过不去。眼前一花，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等我慢慢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瘫坐在羲天阁内，一只手还扶着书架边的墙。晕晕乎乎的打量了四周。
他不在。
我又将视线转向了墙面。迷糊中有一面墙挡住了我追逐他的路，现实中又何尝不是？
他就在里面吧。我靠坐在墙边，头侧贴着墙面，不知哪来的胆子，将自己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倒出。
“师父，你在里面吧？其实，我入过石室，也见到明空斩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帮助你，无条件的相信你。呵，要是以前，我一定会这么想的。”
我顿了顿，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惜什么都没有传来。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松了口气。也许，我潜意识里不希望他听到，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是心里的郁结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不吐不快，又也许我只想说给自己听。
“我，喜欢你，你知道吧。很喜欢很喜欢，就像…就像你喜欢她那般…不对，比你喜欢她还要还要喜欢！呵…”我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真傻，这有什么好比的，赢了输了可悲的不都是我。
“年少无知，没有忌讳地亲近你，等懂事了直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哪配喜欢你。于是想将它藏在心里，却发现它早已融入了骨血，至死不休。为了你，我可以舍弃一切，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冷笑，狠狠地瞪着墙面，仿佛想要穿透它，看看那张清高淡雅的脸，看看那双让我沉溺的眼，看清那颗心是否真的只为她跳动，是否曾经的美好真的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可我现在才发现，我哪里错了！我根本没有错，这份喜欢一点也不可耻！若爱一个人也算错的话，那你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至少我的爱是我一个人的事，至少我不会牵扯进无辜的人，至少我不会为了延续一份爱而去找个替身！如果非要说我错了，那只能说我错付了真心，错在我痴迷你的好，错在我贪求你的心，错在我太天真太相信你了！”
“你杀我我不恨，即使没有苦衷为了你的苍生我也愿意；你有爱着的人我不怨，能留在你身边早已心满意足；你不爱我我不悔，原本就不敢奢求你的回报。你可以不喜欢我，你甚至可以对我冷淡，但你不能践踏我的感情！一想到你对我的好是因为她，一想到你看着我的时候想着她，一想到我做的一切讨你欢心也是借了她的光，我便觉得恨！”
当这个字脱口而出时，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我也会恨的…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个字。
爱之深，恨之切。我想，我这才真正懂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