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1 / 1）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怀若看到御锦央，将手中的念珠放在石凳上，起身走进御锦央道：“怎么，几天不见，佛法倒是精湛了不少，竟比我这个出家人还要大彻大悟！”
原来那小沙弥来报只说寺外有人说出了那首佛语，竟未提及是名女子所作，怀若见到御锦央，只当是他作的。
“这你可错了，那几句是这位姑娘作的。”御锦央和怀若必是甚为熟稔，语言轻松，竟不像平日的样子。
怀若这才上下打量辞冰，频频点头，“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作的出这样的句子。”
辞冰这才打探这位怀若法师，只见二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颇具南朝遗风，儒雅温和。
“大师见笑了。”
“咚咚咚”，撞钟人在敲打着钟面，钟声沉重磬尔，回声挥之不去，寺内的钟声总是这般的清净悦耳，无杂无垢。
怀若听到钟声皱起剑眉，转动手中的念珠，口中喃喃念着经文。却在第三声钟声响起之时将手中念珠掷地，珠线已断，圆润光泽的珠子在地上滚动，一颗、两颗、三颗…
御锦央捡起地上的一颗珠子放在石上，轻轻叹了口气，“怀若，你还是放不下！遍识佛法，终不敌你心中那份念。”
怀若的身子顿时僵住，手中已拾回半数的珠子又重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地上，看着仍在跳跃的珠子，仰天长笑，泪水却从眼中流出。“既然无法相守，为何还要相知？佛渡众生，何人渡我？”
原来，他竟是有了心仪的人！
难怪，御锦央会说他很苦！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怀若才恢复常态，将御锦央等请至屋内，亲自沏了茶，“适才贫僧失态，让施主见笑了！”
“大师见外了！情之为物，总是绊人心肠。”此话一出，便觉不妥，“大师此举，辞冰万没有讥讽之意，反是十分佩服！”
“你…你觉得我没有做错吗？”怀若问得很小心，一字一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无可奈何，也有太多的人为礼教所缚，反不能随心所欲。”就像她和桑牧凉，前途渺茫，是否真能如彼此心愿相携终老？
“是么？”怀若遥望着远方的天际，在天的尽头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影像，越来越清晰，明眸皓齿，翩然一笑，唤他“阿若”。
自己是否也是这样固步自封，画地为牢，将灵魂深锁，而她呢？此刻，是否也在泪洒巾帕，掩面哭泣。
眼前突然明了，怀若倏的站起来，身子因为蹲了太久显得有些不平衡，但是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怀若颤颤巍巍的跑出门，眼底的笑意却是清晰可见的。
“果然，带你来是对的！”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他自己帮了自己，有些人即使了然，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御锦央没有说话，抿了口茶，余香袅袅，散发着古朴的香味，淡淡的，直达天际。
就这样，两人一直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世界好像沉寂的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甚至连呼吸都是多余的。这样的静，但是谁也没有感到有何不妥，有何尴尬。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是这样，静静的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直到一个小沙弥将斋饭送来，辞冰才停住了臆想，看着也才刚回神的御锦央，相视一笑。
寺中的饭菜极是简单，四样素菜，一个素汤。想起在“陶然居”御锦央用膳的讲究，这样的饭菜，他该是难以下咽的吧！
御锦央抬头看着辞冰探究的目光，了然一笑，“偶尔素食，无伤大雅。整日的繁华菜式，倒不如这样吃的自在。”
他知道！竟然就从刚刚的一瞬间的相望，他就知道她心中的猜测！
“你再看下去，这菜就没了！”戏谑的笑着，将一块麻婆豆腐递入口中，御锦央用筷子点了点辞冰的鼻翼。
“我只是在猜测，七哥究竟是怎样的人？”鼻翼的酥麻让辞冰偶然一震，“七哥既居高位，却能保持如此心性，已是难得，更何况…”
“何况我又是这样的一副身子，却能得父皇宠爱，更能得百姓拥戴，更为不易？”辞冰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想起自己竟也如世俗之人一般，以貌取人，心中又羞又愧，只想若是方才那句话没有问出就好了。
“辞冰，无需介怀！我的确是这个样子。无论我怎样优秀，也无法掩盖我是个废人的事实!”
辞冰一时慌了，这样的御锦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不自信，这样的无奈，这样的寂寥！她似乎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昔日鄙夷的笑声，看到他曾经痛苦的回忆。他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伤到，就像是高座九天之上的神，无喜无悲。
也许，他只是这样保护自己，用这样特殊的方式保护自己，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淡，看的无谓，就像是蚕织丝缚茧，将自己紧紧包裹，只是生活在那个黑暗的空间，一个人舔舐伤口。
也许，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伤痛，因为一旦触碰，都是无可避免的疼痛。
“七哥”，辞冰走进，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指节分明的手却白皙的近乎透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上天是公平的，夺走了某样东西，就一定会以其他的方式赐予其他的东西。”
“是么？是么？”御锦央用力抓着辞冰的手，急切的追问。真的是这样吗？上天真是公平的吗？所以才叫你从我的生命中出现。可是，我却明白的这样迟，这样迟。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桑牧凉的时候，我才明白，你于我，就是那份恩赐！
所以，我不再悔恨上天的不公，不再抱怨生活的恶劣，只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的手能长久的这样握着你的手，那就够了。
“是！是！是！”一连回答了三个“是”字，只为抚平他内心的不安。他的眼神太脆弱，让她不忍再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御锦央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握着辞冰的手也慢慢放松，但却没有放手。
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影照略下来，稀稀疏疏的投在这座宅院里，将两个人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影子在身后交缠在一起，就像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相偎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