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久不见（1 / 1）

街角咖啡店里，肖想捧着一杯十五元的速溶咖啡已经整整两个小时。

对面坐着的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相亲对象，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因为这位硕士先生好像对她还挺满意的，已经在构思和规划婚后的生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几个月，他们或许就可以按部就班地走进婚姻殿堂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了。

今天的相亲是临时决定的，事情说了快半个月，肖想却一直没收到这位相亲对象的只言片语，于是也就渐渐淡忘了。可就在她早上八点多睡醒后正无聊地构思一天的活动安排时，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却突兀地打过来电话，说是最近两天才从外地回来，约她上午见面。

反正是周六，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见面就见面吧，于是肖想就来了。

其实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肖想承认自己有些失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失望写在脸上，但她能看出来，人家对她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想想也是，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如果真的男俊女俏的话也剩不到现在。肖想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普通的人，生就一张大众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自卑的。

但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不可能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所以肖想也幻想过。她没奢望未来的他能多么样貌出众、英俊潇洒，但至少要干净整洁、让人觉得舒服。

很显然，今天的相亲对象并不符合这个要求。倒不是说他长得有多难看，而是给人的感觉不够清爽利落，平凡的瘦削脸，下巴有点过于尖了，戴一副厚厚的眼睛，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衬衣貌似还有点油渍。肖想怀疑他是不是今天才从外地回来，然后没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就出来见面了，但她又想作为一个经常驻外的工程技术人员，或许她不该要求过高，有些习惯可以纠正，有些毛病可以改掉，只要人品良好、五官端正，没有一见钟情不代表人家就一无是处，更何况她还不是一样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人了，所以还是要客观看待，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吹毛求疵。

“我们那里有个福利我没告诉你吧，不管是女朋友还是老婆，去探亲都是可以报销路费的，还免费提供住宿，这样以后你去看我也方便，你说是吧？”

“你说是吧？”“你看行吗？”“我说的没错吧？”这样的问题在见面半个小时以后就从硕士口中层出不穷，肖想已经懒于应付，只是笑笑没说话。

但是很显然，这种敷衍的笑也给了对方肯定，话题继续单方面展开，肖想只需要贡献两只耳朵，时不时地抬头给个笑容，剩下的时间里盯着面前已经没有热气的咖啡发愣也没关系。

这是家中等档次的咖啡店，大厅里的座位两两之间都用屏风隔开，桌上两盆观赏竹之间放着制作考究的咖啡和点心单，当然，都没有标上价格。进来的时候硕士非常有主见地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十五元的咖啡，他们两个人花了三十块钱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虽然服务员从身边来回都还是面带微笑，但是肖想已经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早上出来时有点匆忙，约的本来是上午十点，她在家收拾完之后已经九点多了，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到这里，幸好没有迟到，让别人久等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这一点并不因为你是女的别人是男的而有任何改变。只是，坐在这里空腹喝咖啡，顺便再耗费心神保持两个人之间的和谐气氛，时间长了真不是一件好差事。不是没有试图在话题的间隙里提议离开，但是都被外面烈日炎炎，这里环境优雅且有空调可以享受的理由阻止。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肖想心里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那张刚见面时就不够让人心动的脸此时更是越来越朝扭曲的方向发展，心情影响视觉，肖想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在爆发之前回家补充一下身体和心灵的能量。

但是想归想，她终究还是不能走，就算不是要给作为介绍人的小姨面子，她也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次相亲就不欢而散，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亲这条路，耐着性子陪人聊天就成了一项不得不修的功课，否则这个散了还有下一个，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脾气磨没了什么时候就到头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大学毕业3年多，养活自己倒是没有问题，但是每次回家都要面对三姑六婆、左邻右舍热情地询问终身大事，次数多了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了。可就凭着她一般的家境、一般的长相和不一般的年龄，要想把自己成功推销出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3个月之后她就要过27岁生日，再耗下去她自己无所谓，父母却要急死了。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为什么男人过了25岁市场价值会越来越高，而女人过了25岁就像一件马上过期的商品一样，仿佛随时都要准备着以跳楼价大促销。无论时代怎么发展，结婚生子，都是女人逃不开的宿命，只是有些人顺顺利利地实现，有些人却终其一生都在挣扎和追寻。肖想觉得自己其实哪一种也不是，她没有顺顺利利的好运，也没有一生追寻的勇气，读书的时候妈妈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只要心无旁骛地往前走，总有一天会遇见。可是她很想问问老天，她的另一半呢，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连个背影都没有，好歹也给个念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坚持寻找下去也好有个目标和理由。

一个人的时间长了会成习惯，也会滋生恐惧，寂寞有时候像是一种不定时发作的病症，在毫无准备的时候侵蚀掉很多信心，就像现在的肖想就已经不想找也不想等了，同事中有经验的人告诉她，相亲这种事情，进行得越多质量越下滑，最后往往会后悔。如果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异议，能将相亲事业终结在第一个相亲对象上的人幸福的可能性最大，所以，肖想决定自己就终结在这里吧。

29岁的硕士先生是学通信工程的，工作不是在实验室里就是在工地现场，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会留在身边，这也是肖想愿意接受他的原因。她不能想象以后的日子要天天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形影不离甚至耳鬓厮磨，少年夫妻老来伴，她已经不是少年了，索性直接跨越到“老来伴”这个层次好了。找个人结婚，只当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两个人相敬如宾、平平淡淡也不错。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肖想低头看看手表已经中午一点半了，滔滔不绝几个小时的男人终于想起来问她饿不饿，她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然后矜持地回答：“还好！”

“那我们就再聊一会儿再出去吃东西吧，我早上出来时吃得多，现在还不是很饿，这里吃的东西又贵分量又小，我知道附近有个大盘鸡店，做得非常地道，一会儿我带你去品尝一下，保证你吃了这次想下次。”

那家大盘鸡店请你当免费饭托了吧？肖想听完之后特别想夺路而逃。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双腿，她看着桌对面又开始侃侃而谈的男人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先生啊！不管是大盘鸡还是大盘鹅，哪怕是一碗五块钱的拉面，你好歹也让我出去吃点吧，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一定自己掏钱，否则若是等到你说的吃饭时刻，说不定我已经饿晕在相亲现场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肖想一直在和自己的肚子作斗争，对方说了什么真正是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有时候连进也没进去就飘走了。也许是这一次肖想走神走得太久，对面的人终于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有些尴尬地拿勺子搅动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肖想终于意识到自己仿佛沉默地有些过分，刚才好像说到了在野外解决通信故障的事情了。

“呵呵，你们的工作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看看她是多么地伟大，饿着肚子还要捧场。

肖想难得开一次口，硕士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不过我们天天风吹日晒的，有时候也真是辛苦，你能理解就最好了。”

这样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肖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赶紧找个理由吃饭去，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那个话匣子继续开口了。这时候刚好有两男一女经过桌边的过道，她下意识地往里面让了让，随口说道：“这里人还真挺多的。”

谁知路过的其中一个身影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

“想想？”一声不确定的呼唤响起，肖想抬头看了看。

“想想。”这下确定了。

真是出门不利，肖想默默擦去心底的女儿泪。

确定的结果就是三个人都站在了她的面前，说话的男人挺拔的身体穿着合体的黑色休闲西装，一张脸长得跟外面光芒四射的太阳似的，走到哪里都是一盏活动中的聚光灯，尤其是一双满含惊喜的眼睛未语先笑，使原本阳刚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更别提那挺直的鼻梁和完美的唇形，肖想很不爽地发现，这个人比之十年前的又耀眼了不少，送去电视台当明星肯定有人抢着要。

另一个男人长得倒是也挺帅，只是眼睛中射出的光线让人很不舒服，也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沉。

肖想的视线最后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说是女人或者也不对，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叫女孩也许更为合适。虽然从听到那一声“想想”开始这个女孩就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着肖想，但是和那个阴沉的男人不同，她的敌意非常明显。

然而，不加掩饰的敌意却并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只是简单的一件白色T恤搭配牛仔背带短裙，就穿出了活力四射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精致的五官被夸张的妆容所掩盖，涂着黑色眼影的大眼睛中难掩肆意的挑衅。肖想悄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典型的上班族打扮，人家是青春无敌，她是韶华不再，人家扎在脑后的马尾虽然明显拉直过却依然泛着健康的光泽，而她的一头曾经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半长不短地搭在肩上，有些发尾已经干枯分叉，就这还是上周去理发店打理过的结果，对比之下的结论就一个：年轻可真好啊。

肖想突然很想笑，真的，自毕业到现在，没有哪一天比这一天过得更精彩，她想起来昨晚刚在网上看完的电影《将爱情进行到底》，陈奕迅为十年后的杨峥和文慧唱着：

……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

“二哥，好久不见。”肖想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