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一)芝园的喜筵(1)(1 / 1)
“晚上就不用回来了,直接叫范荣带着你去芝园吧。”文从义出门之际不忘提醒着许兰秋早些去喜宴。
许兰秋点了点头,忽然好像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文从义:“我穿什么好呢。”
文从义也是随便应了句:“就穿平时穿的就行了。”
许兰秋却认真了起来:“就穿平时上学穿的?”
文从义看了看许兰秋:“也行。”他知道要许兰秋像其他太太小姐雍容华贵打扮自己不太可能,只怕反倒失了原有的清新,变得不伦不类,索性不加要求。
许兰秋:“你不是说会有许多工商界金融界的名流来参加宴会吗?”
文从义一看许兰秋的神情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笑着点头道:“明白了,你是想给我长脸是吧?”
许兰秋还是有些受不了文从义这般直接的说法,两只手只背在身后,低着头含笑不语。
文从义:“不用理会,谁又不是不知道谁。”说着便下了楼。不想许兰秋却追到了楼梯,只问道:“你也穿平日里穿的吗?”“嗯。”文从义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许兰秋说完,步履轻盈的跑回了楼。
文从义一时不明所以,许兰秋何时这般计较起穿着,讲究起体面来了。他在这方面素来都不会刻意显摆,因为钱财于他可以是无限多也可以是无限少,无可无不可。何况,钱财的多少,大家心里彼此都有数,并不能因为你穿的多么讲究就能说明什么。
底气足的人是无需靠表面的衣服首饰作肤浅的招摇。反倒是有些钱但还不至于多到不在乎,或者祖上穷怕了好不容易富起来,便想借着所有的机会向世人宣告一把,结果倒是落到暴发户一类的流俗当中。而真正最有钱的这些人,反倒都跟文家的人一样,衣着看似简朴而实则讲究,低调中透着难以模拟的高调。
不过许兰秋也是不会想到去攀比什么富有,她所理解的长脸,只在仪容方面的相衬。所以,她才会问到文从义穿什么。文从义若随平日,自然是中杉,那么她便会穿旗袍与之对应。如果文从义穿西服,她则可穿洋装与之辉映或显洋气的旗袍,起码不能再穿上下旗裙。在上海这几年的见闻,加上文家上下的少奶奶一个比一个时髦,许兰秋也已经熏染得懂的讲究这些了。而她之所以会在意随意的一次出行,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文从义本人,这一点她与自己与文从义都没什么好避忌的了。
经过这两年在上海的朝夕相处,文从义在许兰秋心中的地位,随着点点滴滴的日积月累,越来越重,已近乎无可替代。心中的那些人因为时间空间的阻隔已经渐渐模糊,而文从义却是真真切切,鲜活的存在于自己的身边,何必还要执著于不可能的幻想当中呢。许兰秋这样说服着自己,也觉得可以说服自己。虽然隐隐还有些心疼,有些失落,却并不觉得委屈。
当许兰秋满含笑意出现在文从义面前的时候,文从义有瞬间呆滞。许兰秋的美他一直都是知道的,虽然她不怎么刻意装扮自己,但一个人骨子里透出的美丽是修饰不来的。当然这要有会欣赏的人才能捕捉到,世人多半还是只看到衣饰的皮毛,文从义显然不是能放过任何美丽的人。但是许兰秋稍微打扮,给到他的感觉还是超过了先前所想。
许兰秋穿了一袭浅蓝色的旗袍,那种带着淡淡水晕般的浅蓝,灯光若是不清晰的情况下,或许还会误以为是一身白衣,外裹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她确实很适合这样清新淡雅的装束,只把她骨子里透出的清纯和诗意烘托渲染得淋漓尽致。随着笑靥而荡漾隐现的漩涡,好比静谧湖水偶有叹息牵引的涟漪,引人遐想,动人动心。一双本就如湖水般清澈的双眼,更多了往日不曾有的华彩光芒。
文从义:“你这件衣服以前怎么没见你穿?”
“我刚买的。”许兰秋已感觉到文从义有些惊喜的目光,但还是想听他亲口称赞,本来想问好看吗,终究忍住。
文从义却似能听懂许兰秋心思似的,很合时宜的说了句:“好看。很适合你。眼光不错。”
听着文从义一连三遍夸奖,许兰秋嘴角不自觉上扬,脸上因甜蜜牵动的梨涡,心花怒放微动的嘴唇,这一切都那么动人。许兰秋后来曾想,若不是后来那突如其来的一幕,或许那天之后她已彻底接纳文从义,可惜世事总是那么一波三折。
来参加喜筵的人果然很多,上海各行各业的头头脑脑都有个把代表来。老三将整个一楼大厅都贡献出来,靠近大门的中间一片顿成一个圆形舞池,其他地方则是排放着大大小小的沙发茶几,圆桌坐位。屋外的大草地更是利用起来办成了临时的露天酒店,碗筷摆了数十桌,不像普通的满月酒,倒像名流的酒会。看着这一派觥筹交错的繁荣景象,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座沦陷于殖民地的城市,这里的人都是些亡国奴。
一直有人来到文从义身边攀谈些什么,许兰秋听不太明白也不原意去明白。只在别人向文从义询问的时候,才礼貌的说声你好并报以淡淡的一笑,这些装模作样的功夫她已不用文从义怎么提点,也能做的说得过去。
锦云还是一贯的华丽妖娆,虽然大厅中四处散落着衣饰华丽的贵妇名媛,但真能如锦云这般夺人眼目的,恐怕没有几个。
锦云由侍者盘中端起一杯红酒,倏然一转身看到了坐在文从义旁边的许兰秋,嘴角一笑,走过去拍着许兰秋的肩头道:“过我们那边去吧,他们这些人谈的话听着有个什么劲。”
许兰秋一抬头见锦云除了旗袍又是新剪裁外,发型也换了,波浪比以前卷得更大了,也更自然了,笑着点了点头便起身随锦云绕过一绺的错落坐位来到文家众人跟前。
早在吃饭的时候,许兰秋已经向老二家的道喜了多遍,所以此时只在闲谈。老三大概是有些要紧的事情,回来的晚了,此时正在补吃晚饭,见许兰秋坐到旁边,拿起叉勺只问向许兰秋:“弟妹要不要也来一点。”
许兰秋摆手道:“我不会吃西餐。”
老三显然很是惊奇:“你不会吃西餐?你不是个新派的学生吗?老四在家也没教教你?”说到这不自觉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文从义。
许兰秋:“我其实不喜欢吃西餐,大哥也很少吃。”
老三颇不以为然:“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但是一定要会。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能不会吃西餐呢。”
老二原本靠在沙发上回头跟旁边的人闲侃,不知道说了什么,仰头一个大笑,摆了摆头,回过身正好听到老三和许兰秋的谈话,很是不敢苟同的意味:“唉老三,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会吃西餐怎么了,中餐才是饮食的精髓,满汉全席你看西餐有哪个比得上的。你瞧瞧你吃的那些玩意,都是些半生不熟的东西,都不知道有没有不干净的,吃坏了肚子不说,还吃死人都有可能。”
老二一向喜欢插科打诨,信口胡邹,老三也从不介意,但此时他正在嚼着一片牛肉呢,听老二这么一说只觉得胃里口中都不是滋味。免强咽下去,拿纸巾擦了擦嘴道:“我说老二,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吃西餐可是要很注重礼仪的。”
老二一摆手:“得了吧,谁又不是不会吃西餐。兰秋,你过来我教你。”又向侍者招了招手要了一份和老三一样的牛排。
许兰秋见老二动了真格,只好坐到老二旁边,还是有些不确定:“二哥,真的要在这学啊?”
老二:“那有什么!放心,这些人都在忙乎自己的事呢,没人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