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齐茂宇最近有些头痛。
因为Miles Woody出狱了。
说Miles Woody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如果提到这家伙在互联网上的代号，恐怕会吓得一堆人跌破眼镜。
Miles Woody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Mr. Hat——“帽子先生”——因为他一旦成功入侵一台电脑或一个系统，必定会在未来一个月内再入侵两次，上演所谓的“帽子戏法”。作为一个国际顶尖的CY，他的入侵总是伴随着各种非法而肮脏的破坏，格外让人痛恨。而且他挑选的目标总是毫无联系，从美国白宫到太平洋电话公司，再到叙利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生的PC，简直神鬼莫测，让警方根本无法追踪。
五年前，刚刚从大学踏进社会的齐茂宇，就这样“幸运”地成为了Mr. Hat的目标。只是恐怕连帽子先生自己也没想到，他会一脚踢到这么大一块铁板上。
在他刚刚接触到齐茂宇电脑系统后门的第一秒，居然就被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小男孩”发现了。而在经过长达9个小时的攻防混战之后，帽子先生不得不乖乖地举起白旗，以从未有过的绅士风度，退出了齐茂宇的系统。
可是齐茂宇是谁？他绝不是那种讲求谦恭礼让的君子，他奉行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于是乘胜追击之下，他直接轰进了帽子先生远在几十台“肉鸡”之后的真实IP中，将他的系统搅了个天翻地覆，甚至致使他的很多机密资料流入网络，引起了巨大轰动。
也正是这一次失手，害得Mr. Hat被一直苦苦追查他的警方逮了个正着，判了五年牢狱之灾。
而现在，这位锱铢必较、手段下作的帽子先生，出狱了。
并且，据齐茂宇的美国朋友说，Mr. Hat正在多方打听当初送他进“小房子”的这位中国“小男孩”的消息，找上他只会是时间问题。
这下齐茂宇终于开始郁闷了。
或许他当时不应该那么赶尽杀绝。留点面子给对方的话，也许就不会担心会遭到强烈报复了。
对于他的这点小烦恼，折翼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少假惺惺的了，你还会怕了他那点本事？五年前能把他打回去，五年后自然也能打得他落花流水。”
齐茂宇慢腾腾地从手臂上撕下尼古丁贴片，英俊的眉宇间一片淡然冷清，“我是担心公司。”
折翼被烟呛了一口，神情古怪地望向他，“不过一家公司罢了，又不是你的，你那么在意干什么？大不了以后换一家。”
说着，他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说起来，我一直还想问你呢。你到底看上MT哪点了？虽说MT是网络巨头，可说到底也只是个运营商，给你的发挥空间又不大，你用不着这么死心塌地吧？居然在MT一呆就是两年。”
齐茂宇淡淡地回答：“钱多，事少。”
折翼“呸”了一声，“骗鬼呢！当初风讯给你开的价，多得我看了都害怕，怎么也不见你动心？再说了，事少，事少你干嘛每个月都跑到办公室里去坐几天？哥们儿，你的时间多金贵你不知道？都赶得上比尔盖茨了，还天天到处乱跑！”
折翼说到激动处，一把掐熄了烟，“你算算，你算算，就你进MT这两年，咱们少接了多少生意？少赚了多少钱？你那个MT，能给你补回来么！”
齐茂宇微微皱眉，看向他，“你今天话很多。”
折翼一梗，随即脑门上崩出青筋，咬牙切齿，“你小子……跟你一比，老子哪天话不多！”
齐茂宇不理他，径直站起身要走。
折翼赶紧拉住他，“你去哪儿？”
“公司。”齐茂宇声音平淡而清冷，“去改一下防火墙的程序，我担心Hat会在这两天动手。”
“你！”折翼简直恨铁不成钢，“还去干嘛啊！趁早让人给黑了，你好辞职重新回来干！”
“放手。”
齐茂宇的眼睛里终于沉淀下一丝幽暗的光，神色和音调莫名地冷了几分，“这种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折翼被他幽深冷淡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突，很没骨气地松开了手。
眼见他大步往外走，忙大声喊道：“喂！我说，要去也不用现在去吧！这都快9点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
######
晚上9点回公司，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享受。
齐茂宇没有开灯，直接凭借记忆在黑暗中穿行，一点动静也没发出，便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呆在公司的时间真的不多，一个月最多有十天。别的时候都呆在家里做折翼接来的任务，或者探索各种最新的技术，要不就是背包去城市附近的山林里野营。
但即使如此，他对这间办公室也算得上熟悉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布置私人空间的人，更何况，这间办公室在他看来，还算不上私人空间。所以在这间房间里，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自己的。电脑，桌椅，书柜，全都是公司配置的。
只除了……那一盆仙人掌。
齐茂宇在黑暗中微微有些走神，下意识地拧开了办公桌上的台灯。
雪白而柔和的灯光氤氲开来，笼罩着桌上那一盆小小的仙人掌，似乎将那些尖锐而稚嫩的刺也软化了许多。
绿色的植物被放在小小的橙红色瓷盆中，这一点绿色和橙红色，是这个房间里仅有的鲜艳色彩，仿佛世界中的唯一生机，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齐茂宇想起他进公司的第一天，陈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送给自己这盆仙人掌，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那时候她说的话，他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齐茂宇，这台电脑是最新最高端的配置，希望你能喜欢。还有这个……呃，你长时间用电脑，辐射太大了，放一盆仙人掌比较好，我们公司每个人都有的。”因为矜持，她的眼睛泛起些许水光，微微发亮，看上去格外柔软动人。
只是她不知道，他即使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也从没用过这台电脑。一来，他用的电脑都是自己组装的，对每个细节都有自己苛刻的要求；二来，在这样一个半公共场合里，他永远不能放心地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
因此，即便是为公司写各种程序，他也都是在自己的电脑上完工后再带过来，而不会直接使用办公室的电脑。
齐茂宇的工作效率向来奇高，不过一个小时，就已经把MT公司的整个网络防护系统加固了一遍，一些比较薄弱的环节也都重新一一检查过了，打上了他最新写好的补丁。
收拾好东西，他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望着黑暗中隐隐的方向，他罕见的犹豫起来。
……要不要，检查一下她的电脑？
如果Hat真的来找MT的麻烦，而MT的防护系统又久攻不下的话，他很有可能会一气之下转向攻击MT高管的PC。到时候，陈桐的电脑，就会是他的第一目标。
但是……
他认识的那个陈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触犯自己的隐私。即使是他，也不可能。
齐茂宇有刹那间的恍惚。
即使是他……
难道在他自己看来，居然也觉得自己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吗？
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叹息般的苦笑，齐茂宇转身向陈桐的办公室走去。
无论如何，被他冒犯隐私，总好过被Hat那只老狗冒犯吧。
######
陈桐的办公室不像齐茂宇的那样空落，自然是上了锁的。
但齐茂宇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的确身怀绝技，只用一只不知道是哪个女同事留在桌上的钢夹，轻轻松松就破门而入。
陈桐的电脑和公司配给齐茂宇的电脑是一样的配置。
只不过她用这台机器用得很勤，键盘上的F和J键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了。
齐茂宇一开机，就遇到了开机密码。
他从主机接了自己的U盘上去，熟练地操作几下，就打开了一个破译密码的程序，开始自动地破解开机密码。
看着对话框里不停下拉的数据流，齐茂宇在心底略带满意地想：这丫头好歹还是有最基本的安全意识。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程序已经破解了陈桐的开机密码，CTLF2000QMY2010。
这是……
齐茂宇皱起了眉。
CT很明显是“陈桐”的首字母缩写，后面的QMY显然就是他，而那个2010，他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在2010年进入MT的吗？但是……
中间这个LF2000是什么东西？居然插在他们俩之间？
齐茂宇突然就生出一种篡改密码的冲动。
轻咳一声，他用力压下心里躁动的想法，准备输入密码，进入系统。
只是突然，他又停住了动作，皱眉看向程序下方显示的一项数据——
7s。
他黑进她的系统，只用了……7秒钟？
这丫头……
齐茂宇突然就有些生气——
虽说只用7秒就黑进一台电脑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但她怎么连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这么差劲？亏她还是亚太地区最大网络运营商的CEO！
这要是换了Miles Woody这种人，她岂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替陈桐的电脑“武装”一下。
但是齐茂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黑进陈桐的电脑后，遇到的……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盯着屏幕上刚刚打开的文档，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一直把滚动条向下拉去。
然后又突然地停住。
望着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他僵硬许久，终于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
屏幕上的文档，是一部名叫《心口》的小说，也正是如今连载在MT旗下最大的沧海文学网上的高分作品。
小说讲的是一个女老板暗恋手下的男工程师，却一直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故事，因其真实有趣的情节和细腻的感情刻画而大受追捧，而作者LVitas也因此广为人知。
只是在今晚之前，齐茂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LVitas——居然就是陈桐？！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不相信，于是又打开沧海文学网的页面，准备黑进LVitas的账号，看看这个LV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是……
根本就用不着他再费神了……
陈桐这傻丫头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自己的账号保存在电脑上！！
还是这么一台随随便便一只阿猫阿狗就能黑进来的电脑？！她以为她那个小打小闹的开机密码能顶什么事？他只不过用了七秒就进来了！
齐茂宇的怒气突然就高涨起来。
但转念一想，他又很快地平静下来。
眼前有更值得他仔细琢磨的问题——陈桐，竟然真的就是LVitas。
那她笔下的那个故事，岂不是……
齐茂宇的心突地重重一跳。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想想女主角，可不就和陈桐一模一样？
对待外人强势有礼，面对亲友精灵古怪，头脑聪明，做事果决，却又有着二十出头的小女生才有的固执、嚣张和不服输。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又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每每用满不在乎的表象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期待或惴惴。
她喜欢的人啊……
齐茂宇下意识地伸手握拳，抵住了唇，果然——
他的嘴唇早已不知不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现在想来，一切真的都很明显，不是吗？
只需要想想书中的男主角——
高级程序员，外貌条件和专业技术都过硬，性格冷清，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有严重的起床气，热爱户外运动……
要是这样还意识不到那个男主角的原型是他，那他真的可以直接从这十七楼跳下去了。
只是……
在忍不住轻笑的同时，齐茂宇也有些疑惑。
陈桐是怎么知道，他有起床气的？
盯着屏幕，齐茂宇开始了从未有过的严肃思考。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即使此时此刻的他什么都不做，却也能觉得很满足、很充实，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笑——想要微笑，想要轻笑出声，甚至想要快乐地大笑大叫——这和他的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却就是自然地让他无法抗拒。
难道仅仅是知道陈桐喜欢自己，就能带给他这么陌生却又新奇的感觉吗？
齐茂宇一边思考，一边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转眼间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陈桐的电脑已经“从牙齿武装到了脚趾”，但他的思考仍然没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习惯性地，在关闭了所有页面后，齐茂宇点开了桌面上的□□图标，上了自己的Q。
嘈杂的□□提示音立刻打破了夜的沉寂，在宽敞的空间里反复回响。
齐茂宇点开一看，果断被同一句话刷屏了——
“跪求虐男主！！！！！！”
“跪求虐男主！！！！！！”
“跪求虐男主！！！！！！”
“跪求虐男主！！！！！！”
“跪求虐男主！！！！！！”
齐茂宇嘴角隐隐抽搐。
要是放在以前，他说不定还会跟着起哄，但是现在，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主的原型就是自己之后，你要他怎么去回应这个话题……
是的，亲爱的读者，你想的完全正确，齐茂宇，就是LVitas001。
请不要觉得他一个二十七八的男人看言情小说很不正常。
他之所以会一直看《心口》，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这部作品很贴近生活，而且女主角和LV给他的感觉都有点像陈桐，当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了……
他发誓他以前根本没想过LV会是陈桐，而男主的原型会是自己。
虽说他偶尔也会疑惑，这一章的故事情节怎么和他这两天的真实际遇有些雷同，或者女主角说这句话的语气怎么和陈桐有点像……
但是《心口》这部小说，不就是因为情节真实而出名嘛！况且人家LV也在文案里说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
所以，实在不能怪他反应太慢。
齐茂宇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有点小，小到不可思议，小到神奇非凡。
他仔细地把聊天记录看完，盯着LV说的那几句话想了想，突然又想翻出他过去和LV的全部聊天记录来看……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在陈桐的电脑上。
飞快地清除了自己在电脑上操作过的一切痕迹，他悄悄地离开了公司。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次，他的步伐轻快了很多。
######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时分，折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齐茂宇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突然有些空。
他拿起手机，犹豫很久，终于对自己说，响三声，如果她接了，就告诉她真相。
抬手按下那串熟到不能再熟的号码，他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地将手机放到耳旁。
“嘟——”一。
他的心猛地一震。
“嘟——”二。
他握紧微汗的手。
“嘟——”三。
他有些失望地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正要挂机，却听到那边“啪嗒”一声，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已经气势汹汹地钻进耳朵，“大晚上的干什么啊！”
齐茂宇愣住了。
他仔细看了眼电话，显示的的确是“通话中”，不是他的幻觉。
刚刚放松的身体突然又紧张起来。
他静了静，然后勉强保持着低沉清冷的声音唤道：“……陈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