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坐断东南战事休（一）（1 / 1）
明晃晃的灯光令人不适，如欣在强光下眯起眼睛。平原上一片黝黑，事物变的模糊。只有泛着亮光的军刀晃的人刺眼。如欣看见小原略略挣扎，就被一个兵曹狠狠一枪托砸的跌扑在地，血顺着额头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脸，泥泞的靴子踏上了他的脸。她和姜露没敢动，头上一排枪顶着。当头的那个吆喝：“都给我老实点，慢慢站起来，动一动，老子的枪可是不长眼的。”
如欣他们慢慢起身，周围的兵一阵哄笑：有两个娘们儿哎。带头的挥挥手：“都给我带走。”
简陋的帐篷，黄泥的地，微微带着潮气，被帐布捂的非常严实。如欣他们一进来，带过一阵风，让里面的人抬起头来，方果和另一个叫杜名远的也被扣在这里。姜露先惊喜的叫出来：“方果。”接着背上就挨了后面兵的一枪托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屋里，摔在地上。方果连忙挪过去扶住姜露。
后面的跟的兵看见他们如此，用枪指着他们斥道：“干什么，干什么，分开。你们他妈的当这儿是什么地方！等长官来了，一个个都毙了你们。”
如欣挨到姜露边上，扶住她，一边对方果使眼色。方果放开手，被兵丁赶到一边。临走，那个小兵还骂骂咧咧的警告几个人不准交谈。三个人无奈的对看一眼，明白这样的处境实在是遭透了。姜露小声问：“怎么会被发现的，你们有没有受伤？”
方果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差一点就和广源的人接上头了，对方迟了一点，我们等在那里。谁想到那一带竟然也有人巡逻，我们是促不及防就碰上了。不过咱们都没怎样，皮外伤而已。你放心好了。”
姜露放心的点点头，又担心的问：“你说他们会拿我们怎么办？”
方果脸上露出奇异的悲伤。“这段时间跑去广源参军的人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杀一儆百。如果是这样，妹妹，你会不会后悔和我来？”
姜露温柔的看着他，摇头。“不，我不会后悔。来广源参军不光是你，也是我自己的志向。走到这里，我心甘情愿。”
如欣看着他们脉脉相望，心意相通，心里好生羡慕。两个人不再说话，帐篷里一片寂静。如欣挨在墙跟，抬头看帐篷顶，黑暗的，模糊的，象一只狰狞的兽盘踞在顶端，虎视眈眈。她心里却有无声的平和，生与死对她来说并无多大区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欣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回儿，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焦急的，慌忙的，可是遍寻不着，十分沮丧。似乎模糊听到踏踏的跑步声让她一下子惊醒。张开眼，她有一丝茫然：啊，这是哪里？我在什么地方？然后，警觉到自己正在做阶下囚，她略略动了动被捆的发麻的胳膊。这时，帐篷的帘子被大大掀开，突如其来的亮光叫人眯起眼，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兵丁在帐篷边吆喝：“快，都给我出来。”众人慢慢的站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腿，才一颠一颠的朝外走。走出帐篷，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外面的空气带着早晨的清新，似乎还有露水的味道。有一个穿军官服的男子站在一队人中间，不耐烦的抽烟，见他们出来，才狠狠吸了一口，扔掉烟蒂，面向他们，一一打量。当他的眼睛划过如欣的时候，不禁咦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朝如欣走过来。
“牟小姐，怎么会是你？”说着朝底下的兵挥手，“快，快松绑。”如欣闻言，抬头看。原来是他--顾其容的戍卫长官姚之润。松了绑，如欣揉搓着已经发麻的双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姚副官敬了个礼，开口道：“牟小姐，三少也在阵前，我送您过去吧。”说着作了个请的手势。如欣后退一步，摇头。
姚副官眼神一闪，道：“牟小姐，您还是去三少那里比较好。把您留在这里，我可做不了主，也不好交代。请吧。”他一步上前，站到如欣身后侧。如欣计较了一番，知道形势比人强，只好叹口气往前走。
姚副官把如欣送到一个屋子门口朝两边守门的兵示意，让她进去，自己则转身朝对面的较大的屋子走过去。守在门口的兵丁，伸手推开门让如欣进去。她看过去，发现是一间极简单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就两把折叠椅，一个破旧的台子，台子边上搁着一个箱子。墙上到是挂着一幅大大的军事地图。想了想，如欣把椅子移到窗边，坐下。
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和军刀互相碰撞的声音。姚副官的声音低低响起：“……刚好看到，……这次若不是派我……，恐怕危险……。……我就请她过来了。……”
然后是顾其容的声音：“你做得很好，五叔那里我自己去说就行了。”然后，门打开，顾其容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几个月不见，顾其容黑了也瘦了，当初的少年稚气已经全部退去，如今象一株挺秀的松树，笔直的屹立在那里，沉稳，坚定。瞳仁的最深处依然有一点光在燃烧，却更加隐约不明。如欣慢慢站起来，对着顾其容微微一笑。他到在门口略略窒了一窒，才迈步进来。一边走一边把帽子摘下来，扔在台子上，又回过头吩咐姚之润：“去倒茶来。”
然后顾其容靠在台子边上，一言不发，贪婪的看着如欣。如欣在他侵略式的眼光里红了脸，别开头去，轻轻咳了一声：“一直没跟你道声谢，外海的时候多托你照料，我真要多谢你了”
“那值得什么，只要你好，我是什么都肯做的……”顾三少的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让人听不见。
如欣转过头来，抱歉的笑笑，又欲言又止。顾其容见着了，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我那几个朋友会怎么样？”
“你别管他们了。幸好是姚副官去，不然连你也……”顾其容皱了皱眉，不耐的说。如欣刹时白了面孔：如此说来，传言是真的，姜露他们都要被杀死。“偷偷跑去广源的人越来越多，五叔前天才下了严令，但凡有抓到的，一律枪毙。”
顾其容一抬眼就看到如欣惨白面孔，摇摇欲坠的身子，忙一个箭步上去，扶住她。如欣轻轻叫了一声，被缚过的手臂上有淤青，按住了还是有点痛。顾其容见她皱起眉头，缩起手的样子，连忙放开手，掀起如欣的袖子来看，见手腕一圈都青紫了，便一叠声的叫：“姚副官，姚副官，快把我的跌打药拿来。”
门一开，姚副官正正的端着两杯茶站在外面，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将茶放在桌上，他蹲下身去，在箱子里摸索了一会儿，将一个青花瓷瓶拿了出来，递给顾其容。顾其容一手接过来，在手里化开了，轻轻给如欣揉搓。嘴里说道：“你啊你，大病才刚好没多久，就跑出来。是去找你二哥吗？那边也不安定的很。还是让我送你回外海去，如果你愿意就在我家里待着吧。”
如欣看着顾其容的侧面，浓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笔挺的鼻梁骨显示主人的强悍。下巴上有微微的青须影子，却添了一份懒洋洋的味道。如欣叹口气，问他：“我牟如欣何德何能，让你如此费心呢？”
顾其容揉着她的手，侧了侧头，回答：“我也不知道，时时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从来也没有答案。我只知道，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当时或者会对你生气，也会发怒，可是过后总是后悔那时不该如此。”他放下手，轻轻抱住如欣。“不要再对我冷淡，不要再对我不苟言笑，好不好？我的要求不高，只想时时看到你，和你安安静静的说回子话，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