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龙氏天影(1 / 1)
璧嘉和龙天肇随着朱砂进到屋里时,花青正手舞足蹈的给刚刚醒来的赭石描述连日来发生的事情。
赭石靠在藤黄怀里,脸色苍白,体虚无力,连那小小的青瓷茶盅也端不住。见璧嘉进门,唇角微动,半天才出声道:“小姐……”
璧嘉分开众人,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探手搭上赭石的腕脉,凝思片刻,才开口:“你昏迷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
赭石努力坐起身子,低声对璧嘉道:“奴婢离开隐龙庄,发现有白……发现有人跟踪,所以同花青、藤黄分开,先往江南去,想甩掉身后之人再入蜀,可是途中觉得身体有异,便服下了清朗乾坤丸,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璧嘉将赭石的右手放进锦被中,又去探赭石左手的腕脉。“我问的是,你在庄内或是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奇怪之人,吃过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赭石摇摇头,应道:“奴婢察觉出自己体内有易的时候就想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璧嘉眉头紧蹙,站起身来,还未开口,白越云就上前一步,急声问道:“赭石现在已经无碍了?”
璧嘉抬头定定的瞅了他一会,古怪一笑,道:“白二爷遣人为赭石弄些清粥小菜过来,可好?”
白越云被她瞅的不自在极了,只好转身大步出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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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嘉与龙天肇一并行至外间,午间燥热犹胜,蝉鸣声声,扰得人不得心安。璧嘉一心全然系在赭石中蛊之事上,早忘了刚才在龙天肇面前的不自在,才出了房门,就开口道:
“我猜测可能是那清朗乾坤丸与那蛊冲撞了,赭石才会昏迷,现在那清朗乾坤丸效力已失,故而赭石方能转醒,可是那蛊并未消解。这样下去亦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我们行一步险琪?”
龙天肇负手而立,瞥见璧嘉颈间的粉红尚未完全退去,心下怪这赭石醒的不是时候,半晌才应道:“我不愿让你冒险。”
“你可知我心中何计?怎的就说是我在冒险?”燥热难耐,璧嘉松松衣襟,沿着回廊往主屋行去。
龙天肇跟上她的脚步,笑道:“你无非是想撤了人手,让那下蛊之人有机可趁,趁他前来取蛊时将他捉住罢了。只是你现在有把握能对付那下蛊之人了?”
璧嘉被他说中心事,自顾自往前走,过了书斋,才停下,也不转身,道:“若是有把握,怎么还能称为险琪?”
刚回到庄内得知赭石中蛊时,龙天肇就想用此方法引那下蛊之人上钩,可璧嘉却不由分说,安排了人手一日十二个时辰看顾赭石,起初龙天肇不甚赞同,但璧嘉亲口对他说出她并无把握对付那蛊时,才明白璧嘉为何一定要逼那歹人使出旁的手段。
二人回到主屋花厅,还未坐定,白越云就冲了进来。
他走的太急,加上午间燥热,外衫隐隐被汗湿透,人还未站定,就先开了口。“赭石到底有没有危险?”
“暂时没有,”璧嘉微笑着看向白越云,眼前的男子长相清俊,周身气场温润,比龙天肇来的儒雅许多,浓墨似的双眉微微拧着,对赭石的担心溢于言表,听见璧嘉的说赭石暂时没有危险,略略舒了一口气,才顾及礼数,拱手一揖,道了声“肇兄!”
龙天肇示意他坐,停了片刻,才开口道:“璧嘉,越云与赭石之间的事情,想必你才察觉出端倪,你心中有何计策,也应该叫越云知道才好。”
白越云听龙天肇如此说,俊脸不禁微红,也不否认,坦然去看璧嘉的反应。
“也罢!谈不上计策,只是个猜测而已,我说于你们听听!”璧嘉一面起身去拿一旁高案上的团扇,一面道:“你们想想,那歹人本是意欲对我下蛊,那么,按照他的设想,他下蛊之后,洞房之夜必有合欢之礼,我猜测合欢之礼便能诱发那蛊,一旦那蛊发作,我猜我们二人间有一死,或者皆丧了性命也未可知。可他未曾算到新娘早已不是我,所以奸计才未能得逞。后来种种,我是想逼迫那歹人现身,怎奈至今未见动静,可见他是打定了主意,非用那蛊对付我不可。我欲撤去赭石身边的看顾,只留人暗地里盯着,给那歹人留个空子,好引他前来取蛊。”
白越云听了璧嘉所言,双手撑案,道:“我来负责暗中保护赭石。”
璧嘉摇摇手中团扇,接着道:“此事等下再议,眼下有一点我尚且没有想明白——我们回到庄内后赭石身边一直有人守着,那歹人未得机会去取出那蛊,可白二爷你先带着赭石回到庄上,这期间庄内尽人皆知我已逃婚的事实,那歹人为何不衬那个时候取走赭石身上的蛊?”
龙天肇抬眸,笑道:“我还当你未曾顾虑到这一层。”
“你休要小觑了我!”璧嘉团扇一扬起,微微有些不悦。
龙天肇笑意更浓,故作正色道:“自然自然,我怎敢小觑了玉剑妖精,单凭这数月来你所出招式,我哪里还敢小觑你!”
璧嘉听出龙天肇的言外之意,愤然哼出一个鼻音。
白越云哪有心情看他们夫妻二人斗嘴,伸手在他二人之间一晃,插口道:“你们回来之前,赭石身边同样一直有人看顾……”
正在针锋相对的小夫妻齐刷刷转过头来,脸上都带着古怪的微笑,白越云尴尬地转向一侧,不看他俩。
璧嘉团扇轻摇,冲他微微一笑,“既是如此,这几日还要继续辛苦白二爷了!”
白越云愈加尴尬,低声咕哝道:“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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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云领命而去,龙天肇又安排耿老三与白越云日夜轮替,只等那歹人现身。
交代了诸事,龙天肇便离了隐龙庄。龙家能有今日的家业,全赖当家人兢兢业业,近日因成亲诸事耽误了不少,自南边运来的丝茶尚未分配到各地铺子中去,他才得分身,便急急赶往总堂货仓去了。
璧嘉热的难以招架,又去温泉水榭冲了一回,在新园与赭石她们说了一会话,至晚饭时分,白夫人来请,才离了新园,随着白夫人往前面正厅里去了。
一进厅中,就见一个粗布衣袍的清俊少年坐在桌边,正用手去拣那盘中的熏鸡来吃。瞧那眉眼,到与龙天肇与七分相似,只是身量矮了些,眉眼清秀些,少了龙天肇的不羁,多了几分少年不知秋滋味的单纯。
那少年见璧嘉同白夫人进来,也不起身,大大咧咧一笑,道:“这位就是嫂子了?我哥倒是艳福不浅,居然讨了这么个俊媳妇!”
璧嘉听他这话,淡淡一下,转而问白夫人:“这位是?”
不待白夫人开口,那少年便应道:“在下龙天鹰,是你的小叔子!”
这话刚一落地,白夫人和璧嘉均是轻笑出声。
璧嘉虽不清楚龙天肇家事,但他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妹妹,这事她还是知道的。
白夫人看璧嘉的脸色,猜她也识破了眼前这个假儿郎,笑着解释道:“天影自小跟着她哥哥上了北仓上,身边师父师兄皆是男儿,她也养成一副男儿心性……”
话未说完,龙天影就跳起来,用那油乎乎的小手去捂白夫人的嘴,口中嚷着:“白婶婶你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来了个生人,你拆穿我做什么!”
白夫人挣脱出来,一面掏出帕子来擦拭脸上的油渍,一面低声斥了天影一句:“当着你嫂子,莫要没了礼数!”
璧嘉在桌边落座,也不去计较天影那所作所为,拾起银箸,又停了动作,抬眼问天影:“你哥哥成婚,怎么不见你回来?”
天影也落座,又伸手去拈桌上的熏鸡,神色却气鼓鼓的:“莫要提了,我那狠心的大哥,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妹,竟然偷偷去信给师父,叫师父骗我说他婚期延后,不叫我下山,我前几日偷看了师父的信,才知道已经错过了婚期,这才急忙下山!”
璧嘉听她这话,知晓定是龙天肇不想幼妹来趟这趟浑水,才有意欺瞒她的。
“庄里出了些事情,你哥哥不想你来,是怕你出危险!你要谅解他的苦心。”
白夫人在一帮给璧嘉布菜,听她这么说,安心不少,看这样子,这小夫妻,很是和乐。
龙天影将鸡腿塞入口中,含混不清道:“你们新婚燕尔,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新婚燕尔?他们这般光景,也算是新婚燕尔?
璧嘉那握着银箸的手微微一僵,心里苦笑一下,面上却强作定色。
想来她一入隐龙庄,便宿于龙天肇东园卧室,这庄内谁人不知?当日只念自己一人之力恐难应付那歹人,全然未顾旁的事情,如今大礼已成,洞房已入,莫说隐龙庄上上下下认准了她是当家主母,唤她一声夫人,只怕整个江湖都已将她冠上了龙姓,再提到她,便要称龙夫人了。脑后那束青丝,连日来只因燥热而尽数盘起,在旁人眼里看来,她已是初嫁的小妇人之态了吧。
心间莫名酸胀起来,一时间竟道不明白这是何情绪,只盯着那碗中晶莹的米粒出神,眼前又闪过那锦缎上蝇头小字。
此功需以处子之身方可习练……
白夫人见璧嘉垂首不语,当她是因为天影之语害羞,微微一笑,夹起一块鸡肉,送到璧嘉碗里,道:“夫人太瘦弱了,多吃些才是,邺城冬日甚冷,不趁着夏日多进补些,冬日里可要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