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浮生(1 / 1)
京都的叛乱持续着,直到尚书府围墙外传来的厮杀声、尖叫声变得越发的激烈,直到血雨腥风弥布了整个城内,成败终是走到最后,一切的变数在厮杀里演绎着。
董额一反常态,一脸高兴的走进屋内:“这回子鱼怕是算计错了,这下京都的形势可要有转机了,你知道谁赶回京都了吗?”
“这会能及时赶回的兵力,怕是只有离京都路途最近的木泽县的桑格大人了。”
“让姚子矜猜谜就是没意思,一眨眼就看穿了。这一会功夫,桑格已经领兵进了城内,眼下够子鱼焦头烂额了,就子鱼那点兵力真是以卵击石了。”
“京都守卫如此森严,要想传递消息根本出不去,桑格远在木泽县,倒是如何得知京都叛乱的消息的?”
董额故作神秘:“倒是有人快马加鞭去递的信,这个人你也认识,只是这回任你再聪明,也猜不出是何人了。”
“快马加鞭,倒是谁将京都内叛乱的情况传递出去的?”我思量着望向董额,京都内的守卫是如此森严,怕是连只鸟鹊都飞不出去,倒是何人竟能进出城门,将城内消息递传出去。
“我就说你这回猜不到了吧!”董额因城内局势有变,心情也好了几分。
“尚书大人,这回子矜可真是猜不到了,到底是何人去通知的桑格大人?”
“说来这个人跟我们都是有些渊源的,当日他受了伤要辞出官职时我也曾百般劝留,只是他心意已决,枉我如何惜才终还是没能留下他。这回京都出事,他虽归了陌野,但心里却还系着朝廷,幸亏他递了这消息,要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了。”
我沉默了半晌功夫,才试着问道:“难道是瑾哥哥递的消息?只是他搬去了京都外的下溪镇,他人在城外,却又是如何得知城内的情形的?”
“他人虽去了下溪镇,心却还在京都,怕是京都有他应事的人,所以方才知道了这些个消息。”
“尚书大人不是也试过派人去木泽县找桑格吗?那些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干之人,不都一个个成了刀下亡魂,没能活着回来。瑾哥哥人在城外,但对城内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就算京都真有应事的人,要想出城门也是难事,这消息倒是如何传递到他手里的?”
“他自有他的法子,这个我们就不用管了。这下可好了,现在桑格的人马进了城内,我倒要看看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子鱼要如何应付。”
“瑾哥哥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竟然能让手下神不知鬼不觉从城内递出消息,连这京都的守卫都没有发觉。”
董额打趣道:“你就别猜了,宋瑾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多,只怕你我都猜不透他。”
“是嘛,我还一直以为瑾哥哥的心思是最好猜的,看来倒是错了。”
董额怔了一下,回道:“怎么绕来绕去却说到宋瑾身上来了,他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若能将子鱼等一干乱贼拿下,他可是功不可没。”
“子鱼……。”天下之事我不曾操心,不懂亦不明白。只是子鱼,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最暗的夜色,才能看见最亮的星星,我坐在庭院内仰头看着天空一片炫耀。夜色好美,闪烁着的光芒划过心海,点亮起冥冥信仰。
“小姐,子鱼大人在门外等着。”雨睛低声唤道。
“子鱼?”
“小姐还是不要出去了,他是乱贼,那是掉脑袋的罪!更何况眼下形势见不见,他都是死路一条,何必平白生些事端,惹人猜疑。”
“雨睛,你以为他是来求生的吗?你错看他了,也错看我了。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子鱼他何畏生死?天下男子,自有英雄。”
“小姐,奴婢求你别去了。”
“你早点去歇着吧!我去去就回。”我不理会她的央求,只径直往门外走去。
子鱼正骑着马在府门口等着,见我出府笑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这会别人都避着我,偏偏你胆子大,叫你出府还真出了府,早知这样我也得顾虑点你的处境。”
“你明知我会出府,若真有心顾虑就不该来的!”
他大笑几声,一把拉我上马,夜色中快骑飞奔,晚风拂过脸面,我却没有一丝害怕。
京都的城墙,斑驳而有故事,曾经多少血渍染过这些青砖,曾经多少名望在这里消失殆尽?子鱼和我站在城墙上,俯看着暂时安宁的街道。
我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半点表情,他清秀的面容在风中显得极为素白。大风瑟瑟吹飘衣裳,这天气热的早,只隐隐的觉得几分闷热。
“子矜,你认为世上会有没有心机的人吗?”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这样称呼我的名字,但是这样的“称呼”,总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好似亲近了很多,我回道:“对人生,我从未天真过。只是没想到你的用心如此之深。心机,该利用的都利用完,该算计的也都算计完,就算那样也没能成功,最后也觉得没有遗憾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回合我好像输了,不是!确切的说,这一世我好像输了。”
我懂他的意思,所以心里才会悲凉,问道:“子鱼,浮生可有几世?”
他笑着:“何需管它几世,浮生但求“痛快”两字!桑格的兵马一回京都,我手下的这点兵力怕是应付不了一阵子了,有件东西还是先给了你,我才心安。”
“想不到桑格会这么快收到消息,本来你已经大局在握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封守了整个京都,敢自信的说没有一人能出的去城外,这城内的消息到底是如何传递出去的,真是个不解的谜!有时候,成败就差此一步。”
“子鱼,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知你志向,可是……。”我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我也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人生得一知已,夫复何求?罢了,罢了,这些事还是先不谈了。你让我放的长线,一直让属下盯着,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端倪,但是她曾去过一片竹林,用刀削了这些东西。”
我看着他的掌心,是一些削薄的竹片,削的相当工整细致,细长的一片片。
“她削这些竹片可有何用?”我不解的看着那几片削薄的竹片。
“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你多费些心思好好想想!她削了好些,挑了些更齐整的走了,这些都是剩下的。”
“好,我知道了。子鱼,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眼下这样的局势你还想着我这件小事,不该谢谢你吗?”
他深深的看着我,良久回道:“还记得那日清晨在宋府门口,将军让我来监视宋瑾。你出了府门,瞅了眼我单簿的衣服好意叮嘱道,虽说当下天气转暖了,让我出门在外也多加些衣裳。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子真是傻气。”
“我怎么傻气了?”
“你今天什么都不顾的跟我上了马,难道就不傻气?可我知道,你这份傻气不是没有把握的,因为你能看穿别人。可是,你不知道吗?人其实很矛盾,总是希望能被理解,但又害怕别人看穿自己。”
“人其实很矛盾,总是希望能被理解,但又害怕别人看穿自己,所以……?”
“所以,从今天后,我会离你很远很远,希望你能过的安康如意。无论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会记得那天的清晨,你叮嘱我的模样。”
“子鱼要去哪里?”
“我跟你说过吧!我母亲是拨出短刀自刎在我面前的,临死之时还让我记住这血海深仇,最近我常常梦到她,家仇国恨从不敢相忘,夜夜梦佪也是痛苦凄然。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只是生于平常人家,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只安稳平静的度日那应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们生于浮世,又岂能事事顺心?子鱼,眼下的形势你不妨再多思虑,切不要义气用事。”
“我也知道大局已定,走到头不过是条不归路。先前已是预料过了,事到如今反而毫无威惧,只想走到终点罢了!姚子矜,我在想能认识你真的很好,至少这世上还有个可以说说心事之人。”
“子鱼……。”我把头扭向别处,不让他看出那满满的忧伤。
“好了,不多说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为之伤心。别忘了,在将军府里,我差点要了你的命,真没想到走到今天,会为我伤心、难受的人竟是你。”他骑上马,只笑道:“我说过我会记的你吧?永远。”
他仰头看着天际,最暗的夜、最亮的星,沉吟片刻笑道:“姚子矜,我们来生再见。”
“子鱼,珍重。”我喜欢他的纯粹和坦白。他害过我,不求原谅,那是无可奈何的过程;他记挂我,不求接受,那是莫名的情感;他挥别我,不求默许,那是决定后的坚持。这就子鱼,只求偶尔有人理解,却永远不想让人看穿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