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赠礼(1 / 1)
姚府,这个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如今是越发的冷清了。已经回来住了好几日了,昨日董额还派人来递消息说是额亦隆在朝上参了他个玩忽职守,只光说了尚书府全然不关心军粮采运的事,倒是只字未提到我阿玛,他也琢磨不出额亦隆在打什么算盘,只交待了让我万事小心,最近怕是抻不出时间来看我了。我本就对他不上心,他不来反倒高兴,只是最近始终没有阿玛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总是放不下来。
我坐在书桌前,披着毛裘,摇曳的烛火印在脸上映照出一片绯红,心思越发的沉重。这些日子本来一直打算要去看看宋瑾的伤势恢复的如何,可细一想我如今还背着个将军夫人的虚名,冒冒然跑到他府上去怕是多有不便,再者又听说他府里最近正在商议着他的婚事,更是识趣的不去打扰,但又想到他对我的情意心里又着实挂念他。
左思右想,这人不去礼却还是要到的,嘱咐了丫环知画让管事的备了些上等的滋补品,又择了一张信笺欲随礼一起送去。提起笔对着信笺却不禁犯起了傻,本是想了一大堆俗气的话要对他说,也好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可偏偏又下不去手,终了只在雪白的信笺上落下两个绢秀的字迹“挂念”,便细心折好让丫环知画明日送去宋府。
次日,我正在屋内弹着古琴,知画拿着一封信笺递给我道:“宋大人让奴婢带给小姐的。”我伸手接过信笺,里面放着两张信纸,一张信纸上墨迹未开,展开一看却是“谢礼”两字,别一张上则别出心裁的画了枝鎏金桃花簪,正是我上次在东院救了他,问他讨的礼物。
我笑了笑问道:“宋大人的伤势如何?可说了些什么没有?”
知画回道:“大人的伤怕是还得养些时日,只听了医嘱在床上躺着,平日不让下床走动。我走的时候,宋大人只说别人送些没有心意的东西也就罢了,怎么小姐也跟着送。”
我看着手上两张纸,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宋瑾是变着法的问我要谢礼,看来鎏金桃花簪的情意倒是非还不可了,可是送他什么才能显心意呢?我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的信笺发起了呆,想着想着不由念起在尚书府园中小桥上初遇时的情景,当时他和裕齐上前拦着富尔都欺负湘婉,还把我骗去敷脸上的淤青,不禁灵机一动,提笔画了幅当时的情景。
知画在一旁看着问道:“小姐,这画里的五个人,有一个男子在欺负两位姑娘,另两个人在劝架对吗?”
我点头道:“你猜我把这幅画送给宋大人,他会回送我些什么呢?”
“可是小姐的这幅画极普通,为什么大人还要回送礼物给你呢?”知画不解得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调侃道:“他要的是心意,我这幅画可是心意满满,你现在送去就是,他定有回礼给我。你若去的快,指不定还有赏银拿。”
知画看着我,半信半疑道:“小姐说的可是真的?那我可去了。”
“若不信你一去就知。”我自信满满的看着她,她听我一说随即转身去了宋府。
我端着茶水静静看向窗外,想着宋瑾为我伤成这样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故念起他的万般好,更是觉得他与我谊切苔岑、莫逆于心,只盼着他能早日康复。
“小姐,小姐,快拿着,宋大人给你的回礼。”知画气喘吁吁的跑到面前,递给我一幅画卷。
我接过画问道:“宋大人可说什么了没有?”
“只说小姐看了画就明白了,我看宋大人一会功夫就画好了,倒是画的什么?”
我亦满脸疑惑的打开画卷,画上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在冰天雪地中闪烁着一双轻灵的眼眸,画面简单用色单一,却另显出一翻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意境,他笔墨轻巧灵动,倒真是让我心生佩服,难得见到这么一幅神形俱全的佳作!
“小姐,宋大人怎么画了只狐狸给你?”知画在一旁问道。
我含笑不语,知他定是拿这幅画来调侃我心思狡黠,一方面在心里赞叹他这一手丹青功夫确实了得,一方面又为他这点心思感到隐隐的触动。
“小姐,你别一直对着宋大人这幅画笑了。宋大人给我赏银时,让我告诉小姐,他这伤是为救小姐受的,如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小姐若有时间就每日写上几句话、或是拿些字画让他打发些时间,不然他天天这般躺着早晚闷出个病来。”
我道:“也好,不过就是要你多跑几趟了。”
知画笑道:“奴婢还求之不得呢!宋大人给的赏银可不少。”
节前的这些日子我和宋瑾一直互通着书信,偶尔还画上几幅丹青互换,日子倒也过的清闲安宁,只是阿玛依旧一点消息也没有,眼看着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在眼前,家人却无法团聚,心里平添了几分伤感。
除夕夜,府里的管事差着下人们打扫房屋、贴年画、换桃符,这种日子本该全家聚在一块吃团年饭,喝分岁酒,眼下府里就我一个人,只随便吃了些煮饽饽,就窝在书房挑了本平日不瞧的诗集翻看起来。
“小姐,将军府、尚书府、宋大人都差人送东西来了。”知画在屋外探着头说道。
我愣了一下,嘱咐道:“把宋大人的东西留下,其余的都让下人送回去。”又随意一想,阿玛、姐姐都还要靠董额照应着,回了他怕是不好,又叫住她道:“把尚书府的东西也留下吧!”
她问道:“小姐,也不看看将军府送的东西再退吗?”
“不必了,你把宋大人和尚书大人送的拿来给我就好了。”我又无趣的翻了几页书,寻思着额亦隆竟还记挂着我,只是如今这副光景我哪还心思跟他往来,且不说他先前害得阿玛生死不明,就说现在将军府还派着人手在抓拿我阿玛,更是觉得他这东西送的莫名其妙。
“小姐,这封信是宋大人的,这个红锦盒子是尚书大人的,你可还有事吩咐?”
我挥挥手打发她走了,随手拿起宋瑾差人送来的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却是什么字也没有,又对着信封正反两面端详了一会见并无异处,也琢磨不出他的心思,只随手叠整了放到一边。又拿起董额送来的红锦盒子,打开一看却是先前他送我的那块坠子,雕着流云百福,晶莹剔透的材质上刻着“兰嫣”两个字,我的手摸向那抹碧绿,想起当初跟他说的狠话,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只整理好了藏到柜里去了,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眼看着夜越来越深,府外的爆竹声也开始变少,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呆坐了一会,把那本不知所云的诗集扔去一边,坐到古琴前随手弹了几曲打发时间。
“这么晚了,你还扰人清梦?”一声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指下发泄的琴音,按住琴弦抬头看去竟是宋瑾,不禁惊讶道:“瑾哥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他道:“你这屋怎么冷成这样,也不生个炉子。那信留了白,自然是今日无字,来府相见嘛!我怕你一个在府里冷清,特意过来看看你,难得你平日聪明却也有糊涂的时候。”
我拈起桌上的信封,走到他面前假装诉苦:“你这留白,只有你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才能知道,我哪琢磨的出你的心思?”
他笑着绕过我,坐到我方才弹琴的地方,右手投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泛音飘散却是一曲梅花三弄。我倚桌细听,琴韵之中带着几抹静谧,音色清晰而无杂质,想不到他如此精通音律,只听得我意犹未尽。
一曲已尽,我拍手赞道:“这曲真是弹的好,想不到瑾哥哥的琴艺也了得。”
“刚才听你随手弹的几曲,我知道你功底也不差,看来我们共同的爱好倒是挺多。你上次送我的画,我可裱好了放着!对了,当日那么匆忙,你怎么会记得我腰上挂了一块龙须玉佩,手上戴着银环戒指?”
“瑾哥哥是因为我这份细心才给的回礼吗?子矜并不比别人聪明,只是爱观察、心细一点罢了!但凡见过的人和事,总会比别人多留几个心眼,所以别人没记下的我就记下了,别人没想到的我就想到了,当日瑾哥哥出来劝架,我早就在一旁看仔细了,所以你讨礼的时候就拿这份心细做个人情。”
他笑道:“原来如此,我看画的时候还一惊呢?当日自己佩戴,你竟一丝一毫也没画错。若不是个心细的人,又怎么能办到?”
我不好意思道:“就拿着这点技量讨了你一幅画,倒是平白占便宜了。”
“哪里的话。这几日我腰伤好了,又逢上过节,明儿我来找你,我们也去街上逛逛。你总在府里呆着,也该出去走走。”
我本来想回了他的好意,又见他一脸诚意的看着自己,便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