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印(1 / 1)
雨晴拿着纱布正欲给我换药,见董额和纳兰沁馨走了进来,她立刻放下纱布请安,沁馨忙拦着:“不必请安了,赶快上药吧!子矜,你的伤可好些了?”
“谢谢关心,好的差不多了。当时若不是夫人提醒,只怕是性命之忧。本打算伤好了去夫人处道谢,却未料还麻烦你来看我?”
她忧心忡忡:“岂有再谢我的道理,你没事就好!本来前些日子就想来了,又怕打扰你养伤。昨天看见宋大人,说你最近精神好了很多,今天方才来看你。”望着她一脸担忧之情,我宽慰道:“谁也不知道那断柱会倒,都是天意,夫人不必挂怀。”
“若不是沁馨说你在东院受了伤,非要过来看看,谁又会挂怀?以后若没事就不要到处乱跑,自己受罪还麻烦别人。”董额一边训责一边在旁看着雨晴换纱布。
我瞅了他一眼,只道:“祸兮福所倚,说不定日后就有好运气了。”
一层层纱布褪去,右臂处碗口大的创伤映入眼帘,“小姐,衣袖还得撩上去,不然药膏会染到的。”我点了下头,她小心的往上卷着。
“慢着,这是什么?”董额突然抓过我的手臂,右臂上一块朱砂色梅花形状的斑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只是一块斑印,你抓疼我了。”我吃痛欲收回手臂。
“什么时候有的?”他并不放手,反而越抓越紧。
“三年前,有次病重,吃了大夫开的药病情非但没好,身上却起了大片水肿疙瘩,又红又痒,一连几天不消停。后来华先生来看了,开了地骨、桑白、赤茯苓等药材用水煎服,吃了好些日子,身上的红肿倒是全退了,单是右臂处却留下了梅花一样的斑印,色如朱砂,怕是这辈子都要跟着我了。”我回着话,讶异他怎么这么关心这块小小的斑印。
“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都这么久了,哪还记得?印象中那天起了很大的风,整个屋里都能听到窗棂拍打的声响,窗外桃花树上的花瓣刮的满屋都是。对了,夜里还下了场大雨,我就觉得浑身痒,点灯一看,手上就印出了这些红如朱砂的肿块。”说完打量着董额,他瞬时神情大变,脸色铁青:“竟这般凑巧。”
“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沁馨关切的询问。
“我没事,只是有点饿了,去拿些糕点来。”他神色渐渐自若,缓缓放开我的手,右臂上留着他的指印,隐隐的痛着,我在心里暗骂他心意难测。
雨睛端着几盘糕点上桌,我拿起几块绿豆糕便先吃起来,“很喜欢吃绿豆糕吗?”董额看着我一副吃相问道。
“医者都说绿豆是‘济世之良谷’,收敛生肌,明目退翳,岂有不喜欢的道理。”我客气的答着,打量着他们竟没有要走的意思,正欲和沁馨闲聊两句,却见宋瑾他们几人走了进来,不禁失笑:“今天可真热闹,又有人来了。”
“宋瑾,裕齐你们不好好在自己府里呆着,怎么整天往西阁跑?”董额抿了一口茶水,用余光瞟着他们。
裕齐接过雨晴刚递上的茶水,回道:“哪有整天?姐夫又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言闲语,子矜受了伤,我们总要来看看的。”
“是嘛?她没伤的时候,你们不也走动的很勤快!”董额又看了湘婉一眼,见她手上正握着两枝簪子,问道:“裕齐送的?”
湘婉怯怯回话:“是宋大人给的,一枝是子矜姐姐的,一枝是我的。”
“看着像鼎盛行的手艺,怎么你也喜欢这种东西?”未料他会突然问我,不禁愣了一下,随口敷衍:“平常也难得戴,这枝却一眼就相中了,算是缘份吧!”
董额起身走到湘婉身边,拿过簪子赞道:“鼎盛行的手艺果真上乘,玉兰翡翠清新淡雅,鎏金桃花则芳菲四溢,款式简单,却衬人气韵,你相中的这枝很适合你。”
“是嘛?你倒是说说看哪枝是我相中的?”这两只簪无论工艺和款式玉兰翡翠都要略胜一筹,我笃定他会猜错,气定神闲的等着他出丑。
他走到我面前,竟没有片刻的犹豫,轻轻将桃花簪插入我发丝,淡笑道:“轻薄桃花逐水流,想不到再怎么选,注定的终是躲不掉。”落日的余晖打在我俩的身上,鎏金折射出一道道光影散落在屋内的每个角落,寂静中我仿佛回到酒醉那夜的长廊,在光影里,我们也曾这般打量过对方,熟悉而陌生!
他躲过我探究的眼,轻声询问:“以后,搬到东院去住吧!”
裕齐心直口快:“姐夫,子矜在这个住的好好的,东院不过是兰苑的一角,你不是给了庶夫人吗?”
“沁馨会搬走,整个兰苑以后就子矜一个人住,你们有时间照样可以去看她。西阁这么个小地方,她和湘婉一起住太挤了,你也想她们住得舒心点吧?”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多谢美意,只是早就住习惯了,怕是要辜负姐夫的盛情了。”我对这从天而降得好意惶恐之至,避之不及。
“有些习惯不对就得改,你好好听着就是。既然我开了口,兰苑以后就是你的了,这盛情也不是你想推就能推掉得。”他不耐烦的看着我,专横的结束了谈话。
我看了沁馨一眼,前几天幸福的笑颜被悲伤覆盖,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子,怀着比谁都美好的梦来到了尚书府,兰苑对她而言,不仅仅是烟雨楼阁,更是苦心经营的家,一瞬间她的梦就被摧毁,她的家就被最爱的人拱手相送。
世上最刻骨铭心的感情称之为爱,最寡情薄义的感情称之为恨,爱恨之间究竟有多远?若用时间来衡量,在这光阴的漩涡中多少人争来争去只换得朝夕,却永生不见天长地久,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