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熊那祸的姐姐死后熊那祸就把亲外甥女接回家来,等到亲外甥女长成大姑娘的时候,讨不起老婆的熊那祸就把亲外甥女这碗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生下了鱼儿,纯是近亲繁殖呢所以鱼儿说话是大舌头,一加一等于鹅就是近亲繁殖惹的祸。村上有个很文净的小木匠来给熊那祸打造一间床,就在一大堆木刨花中顺顺当当把鱼儿的妈成其好事了,这以后就再也割舍不下,终于有一天被熊那祸擒个正着,谈判下来,小木匠自认倒霉,免了打造床的工钱,以后就去了南方或者是北方,东方西方反正是没人说得清楚,小木匠临走对鱼儿的妈说我把你的心带在身边,我一旦混出头来,立马接你走。这以后鱼儿的妈就天天上山向天的尽头眺望,眺望三两年下来人就恍惚了,小木匠再回来时带一个北方妹妹,说很好听的北方话,稚稚鸦鸦地把我说成俺,鱼儿的妈就彻底疯了傻了。乡下人搞起三角恋来和城里人一样有声有色有滋味,但是城里人为此疯了傻了的很少,比较起来乡下人认真得多,一认真就容易出傻瓜,这和一下雨就容易发大水是一样的道理。后来熊那祸道听途说鱼儿其实也是小木匠的,熊那祸就决心把鱼儿丢了,天良未泯的熊那祸不是简单地丢鱼儿,他把鱼儿丢在成都,他以为成都是个好地方,好地方总有好人收养鱼儿。熊那祸是很难受的,他的岁数和柳东差不多但看上去比柳东老得多,他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因此乃发生。鱼儿上了电视后谁都说鱼儿像熊那祸,熊那祸也是越看她越像自己,故尔来了,要把鱼儿带回去。
柳东给自己倒满一玻璃杯五粮液,一口气干了眼睛就开始要喷火,狗腿子老金见状立马上阵,喂,你,刚才鱼儿说了不想跟你回去你都听见了?
是小凤。
不管是鱼儿还是鸟,她都不想回去了是不是?
唉,那是因为她妈捶起小凤来,没头没脑,我是从来不捶小凤,我捶小凤的妈,那也是没头没脑,熊那祸甚至微微一笑,丈夫捶老婆,舅舅捶外甥女,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正该的。
老金说喝酒喝酒,这叫五粮液,一辈子你喝过这么好的酒吗?还有这些菜,一辈子你见过吗你个傻瓜我告诉你,鱼儿天天都这样吃吃喝喝的,你想她再跟你回乡下去顿顿稀饭泡菜吃一回肉要盼一年你说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熊那祸很轻蔑地看老金一眼,我们也是每月吃肉的。
柳东说小凤是不是你的我不晓得也不想晓得,但是鱼儿是我的,你想把鱼儿从我这里拿走,你就要先去法院,去法院之前你还要先找一家律师事务所,这位农民兄弟我给你说实话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乡下人啥时候斗过城里人了?
老金说,除非你们再搞一次农村包围城市,但现如今不还有个农转非的规定管着你这个傻瓜蛋的吗。
这位农民兄弟你有钱有时间跟我耗吗?
你再有权有势我都给你耗,我们村长说了,真要打起官司来,我们全村出钱,就像当年打鬼子一样我们打一场人民战争,你们看过《地道战》嘛。
老金说嗨呀呀,你们是想把地道挖到成都来呀?太君,全村的老百姓都在这儿呢!
柳东大口大口喝着酒,心肠就越发狠起来,你说鱼儿是你的你还要有人证和物证,然后法官说你把鱼儿拿走你就把她拿走,法官说不许你把鱼儿拿走,你就连她的一片鳞你都拿不走,你就是喊来全村的人,我也敢和你们拼命你信不信?
老金优雅地剥着一只虾,而法官是我们这边的。
熊那祸最后指出,我不怕你有权有钱,官司打到北京去我也跟你耗,我就不信没有讲道理的地方,我们区上那个郑区长,不比你有权有钱?还是在河滩上一枪崩个球的了!起身走了。
老金感慨,刁民,简直是刁民!
柳东眼睛直直的,一个扫街的人,熊那祸居然说他有权有势,扫大街能扫出权势来?哪怕是能扫出一分钱的权势,那就人人都去扫街了,但是街没有了,满大街的扫街人但是无街可扫了,简直是刁民,现在连农民都刁钻古怪起来了,这还得了?成都人常挖苦乡下人,说是进城三天,扫把走路。熊那祸果然走路了。
大生活69(1)
初夏的成都已经很炎热了,法院的人却舍不得开空调,柳东一身全是汗,形势空前的严峻。调解庭上的那个女法官,似乎不怎么有下巴颏儿,鼻子很尖很跷,有点儿像柳东少年时崇拜的那个木偶明星“匹诺曹”,柳东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完呢她就频频看表,最后掐了柳东的话头说上午就到这里吧,一点半以后我们接着谈,这位小姑娘中午和我一起吃饭,我要和她单独谈谈,小凤,跟阿姨走。
鱼儿就成了鸟了,这是匹诺曹说的,妈的,柳东闷闷不乐想,那时候我崇拜你什么呢,你有什么好呀?但是鱼儿肯定是我们这边的,鱼儿要是被匹诺曹征求意见的话,鱼儿是愿意留在我们城里的。熊那祸请的那个律师姓董,满脸长着很沉重的大胡子,一脑门子的智慧和忧虑,饱鬼饿鬼都发愁,你说奇怪不奇怪?董律师对熊那祸说这场官司我们赢定了,我中午还有个小应酬,我们等一下见,唉,对方要是也懂法,告你一个遗弃罪,这个官司就把时间打长了,你们这些法盲哟!熊那祸就嘀咕,法啥子忙,再忙还能忙过我们村长?全村的老百姓都在这儿呢,在他妈哪儿呢?
董律师对熊那祸说的话,恰好被老金听见了,就传达给柳东,我们现在有招法了,告狗日一个遗弃罪!他们坐在马路牙子的树阴下,很没有胃口地吃盒饭,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想告刁德三的时候,到处不接招,人家熊那祸告我们,一告一个准,报纸上说以法律为准绳,问题是有些人他是活在绳子里的,你比方说,我,还有些人,是活在绳子之外的,你比方说刁德三,这个官司打下去,我看我们是没戏了。老金却很不以为然,你要有信心哪,你我的这场官司还是很有希望的,那个美女法官一共对你笑了四回,柳东说你把匹诺曹说成美女了你狗日是弱智还是弱视?不管她是什么东西老金说她看鱼儿的真爸爸之严肃,柳东啊柳东,什么时候你死了,我不管官方怎么评价你,我在我们家门口给你下个半旗致哀,诺贝尔是把环卫界忽视了,他要是也发明一个诺贝尔环卫奖,那就是非你莫属,我昨天晚上梦见太白金星了,柳东说你还梦见玉皇大帝没有?老金说你这就是外行了,好梦一般是一级一级往上梦,到了太白金星这一级,老人家亲口对我说,柳东这个傻瓜,再做一件好事,天打雷轰,柳东的五官十分愁苦地拧成一团乱麻,我做什么好事了?我那都是迫不得已,老金说对对,跟我做坏事是一样的概念。
不远处停一辆献血车,柳东打量它很久了,现在他向它走去他要去献血,他想他这回就是要和太白金星赌一把。柳东敲车门时发现他们和自己是吃的一样的盒饭,柳东说我是献血来了,他们说吃完饭再说,柳东想万一有人正等我的血去救命呢?但是他没有说,怕别人一怒之下不要他的血了,他耐心地等他们用完了盒饭,又填写了他们给他的一张表格,然后献了血,他就是想看看太白金星最后能把自己怎么样,不准我们做坏事还不准我们做好事了?无所事事了我们怎么活?回到老金身边坐下说老金你离我远点儿,一会儿天打雷轰下来我怕殃及无辜,老金没理这个茬,往那边指一下,你看。
熊那祸一人孤苦伶仃地坐在法院的台阶上,头像乌龟一样完全缩回肚子里了,他的处境比柳东惨得多,他连一个盒饭都舍不得买,柳东想生活确实像逃难,高明和刁德三那是逃在前面的,比他们更前面的还有很多亿万富翁,影视巨星,各国政要,我和老金已经逃在很后面了,熊那祸逃得还后面,而他后面,肯定还有一串串的人,比方说李圆圆,而逃在你后面的一些人,嗖嗖地就窜到你前面去了,比方说现在又去了加拿大的柳西。但是那个孤苦伶仃坐在法院台阶上缩头乌龟一样的熊那祸,看样子他是再也窜不动了,那个除了鱼儿就再没有什么的熊那祸,多么凄凉哟,喂,卖盒饭的,你给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傻瓜送个五元的盒饭去,这是钱,老金说饿死他才好呢,柳东说你懂个屁,等一下匹诺曹把鱼儿判给我们了他连哭回乡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我咋整?见死不救?
匹诺曹带着鱼儿过来了,说要和柳东单独谈谈,老金就带鱼儿去买雪糕了。匹诺曹很和气地在柳东身边坐下,绕过去绕回来说了很多关于法律的话,柳东再傻也明白了,这个官司再咋打,我也是个输?匹诺曹说那是法庭上的事,我们现在做庭外调解嘛,这个官司其实真是没必要再上法庭了,柳东说如果是你在法庭上当法官呢?匹诺曹说,你看,啊,坐在马路牙子上和当事人说话,我这还是头一回,其实,我跟你说这些话,已经是超出原则了,我晓得你的很多事情,所以我愿意坐在这里和你说说话,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当事人,我们算是朋友是不是?假装吧,柳东说假装我们是朋友。匹诺曹把脸一沉,小凤得跟她亲爹回去!总还有管你们的地方吧?有啊,市中院,省高院,最高法院,有这个必要吗鱼儿的柳东爸爸?你没有赢的希望,因为你没有赢的道理,全中国都是一样的法。噢,柳东呆呆地说,噢,好吧,匹诺曹。你说什么?匹诺曹,一个小木偶,你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