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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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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有闲钱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天也就是从你家门口过,很久不见你了嘛,这没有抬杠的日子,还真是闷得慌,没别的事,你就假装我是来串了一回门,我,那个什么,我还得去看看那谁……”

“你等等,你有事儿,你肯定是有啥子事。”

“那就还是先来一支烟,他妈的,不抽也是白不抽了,这破铜烂铁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抽死一个算一个,早死早了早投胎,说不定混上一个好人家呢。”

柳东冷眼看他的表演。

老苏说:“柳东,我晓得你现在是攀上高枝儿了。”

“我攀啥子高枝儿了?我连麻雀都不是,谁还把我当凤凰了?”

“高明。”

“高明是,噢,高明。”

“我没说错吧?我听他手下人说,他现在拿你当了祖师爷了。我没胡说八道吧兄弟,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东说:“行啦行啦,有啥话你对直说,狗鼻子真灵啊你!”不无得意地。“我跟高明,也就是这几天才开始真正有些交往,要说攀高枝儿还说不好谁攀谁呢。”

“你看,我一寻思,这事儿找你,算是找到根儿上了。你听我说,高明手里有五间公厕,五间哪!你知道每间公厕每月能整多少钱?养活你我是绰绰有余,你要能从他那儿承包下一两个来,柳东,你我还扫啥子大街哟!”

“高明,那个是快死的人了,你我让他消停会儿行不行?”

“快……死啦?高明快死啦?那你就更该抓紧哪。”

“有很多人对他是不依不饶,你我就饶了他吧。老苏,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从前没有他的时候,你我也过得挺滋润,算了。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你再提回去像个啥?”

“我也不晓得花了多少钱,这都是我儿媳妇买的。她也开着一家小饭馆,我做的菜你吃过多少年,味道如何?你手拍良心说一说味道怎么样?可是我的儿媳妇,不让我下厨了,让我去洗盘子洗碗,我这双手啊,沾水时间一长,那就是钻心的痛。我的那个亲家,在高明的手下有一份差事,知道公厕的事,就让我儿媳妇买这么多东西来求你——人家这是客客气气打发我开路呢,可是,他们不该让我上这里丢人现眼来了,从前,有多少餐厅饭馆请我去当大厨,我要是不看着厂长和众位穷兄弟的份儿上,早走球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大生活45(2)

柳东清楚老苏在吹牛,首先是他做的菜很不怎么样,其次也没那么多餐厅饭馆请他去当大厨,厂长和众位穷兄弟全是看他难的份儿上才收留他的,他这么吹牛,无非是为了最后的自尊,在别人眼里一分钱不值的自尊。所以柳东一声不吭。一个连出气都困难的连气球都吹不胀的人,还能吹牛,可见自尊的魔力。

老苏说:“你就试试看吧,好歹你我兄弟也没白白处一场,我回去也有个交待。”

“你儿子呢?他在那小饭馆里说不上话?”

“他呀,在那小饭馆里被叉过去叉过来的像他妈一个皮球,连小工都不如,谁叫我们两爷子都那么没出息呢?算啦算啦,就让那姓高的,安安心心死吧,这堆破烂,权当是我们的告别礼了,我不会再求你来了,我谁也不求了,府南河也不是谁的私河,我就不信谁能用盖子把它盖起来,你好好的,我走了。”

老苏就走了,把恳求变成了威胁,给柳东本来就沉甸甸的心又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你就忍心看我走投无路去跳河吗?你柳东是那样的人吗?什么破铜烂铁的话!柳东越想越来气,待要把酒瓶子摔了又发现瓶底还有一两口酒,他把这酒喝完了把酒瓶往桌上一跺,老苏啊老苏,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要跳府南河最好在九眼桥,在夜半三更大街上没人的时候你他妈的半夜摘桃子捏到我头上来了,成都就是遍街上修满了公厕那也没你一分钱的事!

老苏的儿媳妇柳东见过,是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小南瓜嘛,老苏的老婆柳东更常见,是个看上去很和气的老南瓜,但是关键时刻她居然敢用裁缝剪去剪老苏的消息树,南瓜们的外在和她们的内在,往往如牛胯和马胯的关系扯不到一起,南瓜们的世界,深奥噢!

鱼儿刚回家还没放下书包张小云就冲进来,柳东我问你,是谁让你给我们家写信的?你吃饱了?你傻得简直是见人钻裆!你要是救我,你就不该发那封信,你要是发那封信,就该等我死了再发你这个瓜娃子!柳东被骂得一头雾水满面无奈,我也没拆那封信,我哪儿知道你那封信写些啥?张小云说那是遗嘱,遗嘱!

柳东万般无奈地叹口气,这些天他尽跟遗嘱打交道了。对任何一个有遗嘱的人,你都不免要肃然起敬的,只要他的遗嘱不是关于毁灭谁谁或是解放谁谁的,那就都应该受到尊重,但是,像张小云这样有了遗嘱又活过来还凶残泼辣骂人的,柳东就很不喜欢了。

鱼儿小心翼翼说小张姐姐你咋了?张小云极端蛮横地说没你什么事你给我住嘴!柳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是上帝还是观世音?啥子事你都要往里掺和呢?不是我看不起你,一屁股是血还到处给别人医痔疮你配吗?

柳东终于火了,象模象样顶天立地地发了一回火,他想他再不迎头痛击,将来他和鱼儿在这个院里还怎么活?张小云!我不给你家里发那封信我给你垫支的医疗费从哪儿起坎?你真要是死球了我问谁要账去?

张小云说了一句话,柳东这一辈子听过最难听的一句话,球大爷喊你救我!

柳东终于逮住机会,啪地一下摔了刚才舍不得摔的那个空酒瓶。

你去跳府南河,球大爷喊你跳我的管区!九眼桥下那么深不不去跳,你朝我这儿跳,你娃假跳!你娃再去跳一盘,我要捞你我是国民党我是陈水扁!你以为老子我没有脾气嗦?这个是你娃的住院发票,七千多块钱,少一分老子就再把你甩进府南河,官司打到天上老子我也是见义勇为,后来一看救起来的是个坏蛋老子再把他丢下去那是为民除害!我看过你的裸体了又咋?球大爷喊你洗澡不关门,你是想用美人计呢老子偏不接招,老子我当流氓当得不爱了当了一个来回了想当盘好人了,你居然敢给老子耍流氓!

张小云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把好脾气的柳东当棵小草,以为分分钟可以拔起来一扔了之,没想到小草下埋伏的是一座活火山,她被吓坏了。

柳东说:我们的皮以后再扯,现在我要带鱼儿出去吃饭了,你提起裤儿爬!鱼儿,走!

鱼儿绕开张小云像鬼子绕地雷阵一样,走出院门后柳东听见了张小云的哭声,他趾高气扬地想,连你我都修理不下来我还敢在成都的街上走?是他妈个苍蝇儿就敢拿我当蚊子欺负了,我黄鳝没有泥鳅长了?大锣大鼓都见过,还怕你个锵锵嘁,交响乐曲都听过还怕你个独弦琴,鱼儿你说刚才我骂小张姐姐骂得痛快不痛快?鱼儿说我没听懂反正很痛快,柳东说我是不是骂过头了,鱼儿说挺好的但是你不该把她骂哭了,随便骂一骂就行了嘛,小张姐姐又不是外人,你不该把她骂哭了。

柳东的脚步突然间沉重起来。

唉,我忘了明天再发火了,不过不打击一下小张姐姐的嚣张气焰,以后你我怎么活啊?现在好了,咱们把她给镇压下去了。

鱼儿说:可我还是怕她。

怕啥?怕她装神弄鬼再去自杀?戳穿了的鬼不害人嘛,柳东心尖一颤,万一要是……有谁是被活活骂死的吗?

本来是想去丁爷那里好好喝一台的,可柳东和鱼儿在巷口的小面馆里胡乱吃了碗面,急忙回家了。院里很静,张小云那屋灯亮着,有说话声。柳东长吁一口气,和鱼儿蹑手蹑脚进了家门,他很怕张小云会回马一枪卷土重来。

大生活45(3)

夜深了,柳东横竖睡不着,他后悔得肝肠寸断,柳东啊,你看你被这破铜烂铁的生活铿锵得还有个人样吗?

大生活46(1)

梁秘书开着高明的大林肯来接柳东,说高总想请他去青城山的什么山庄吃饭,柳东心想他们那边的人就是脑壳方,有啥子话不能在医院说非要去那么远说呢?梁秘书说那是高总的私人山庄,说话方便,不像医院里,来探望的人多,时间不从容,而且人多眼杂总之不方便。在路上,梁秘书终于给柳东摊牌了,这个小南瓜的城府之深东西之烫,举世罕见。

“高总的病你很清楚,没有几天了,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看上你啥子了?”

“是啊我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行将就木的人,他可能犯糊涂,但是你不能犯糊涂,据我观察你也是人精,人精中的人精,我是为你好才说这些话。”

“你这话听得我出冷汗。”

“这就对了。高总现在像个小孩子,而你是一个大人,对小孩嘛,特别是对高总这样任性的小孩,哄哄拍拍地叫他平平安安走了,大家都相安无事,到最后你还有不少好处,他现在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你。”

“洪雨呢?他和洪雨之间到底怎么了?”

梁秘书的嘴角挂起一个刁钻的笑:“你没告诉洪雨高总病了?”

“我找了她两次,没找着。”

“你在撒谎,你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她,她在吞食自己手种的苦果,天作孽,尚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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