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佯装的坚强（1 / 1）
八
也不知道真的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故意给左艺难堪，童果多喝了点酒，那酒疯撒到了让人叹为观止地步。眼看着好好的一个聚会就这么被搅和黄了，左艺目的没达到，还在自己邀请的客人面前颜面尽失，气得脸色铁青。客人们都知趣地离开了，童然吩咐童润把小雅送回去，自己留下来随时准备挨骂。
回去的路上，童润把一张卡交给了小雅，说：“这是以前你给我生活费的那张卡，正好还是你的名字。童果姐怕你拿现金不安全，吃完饭后就把钱转到这张卡上去了，现金我已经给她了，你就拿着吧。”
小雅觉得再推辞就显得有些虚伪了，想想父亲就是为了这些钱才坐的牢，出狱后生活也没有任何保障，这笔钱就留着给他用吧。
“回去后替我谢谢你爸妈。”小雅说，“也谢谢童果，这么为我着想。”
童润点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凄凉的表情，说：“我走后，要是遇到喜欢的就抓住机会吧！”
小雅有些意外，看着童润说：“又赌气？”
童润摇头，深吸一口气说：“昨晚童果跟我谈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有一半，她说对了。”
“什么？”
童润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说：“她说，我应该给你选择的权利，她觉得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毕竟我们的关系特殊，你总会觉得对我有责任，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我觉得她说得对，我应该给你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些年，你为了家，为了我几乎牺牲掉了所有的东西，现在想想，我真的很自私。”
小雅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着。
童润又说：“她还有一半说错了。她要我把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因为男人的感情都是不可信的，这点我不同意。所以，我要告诉你，我会等你。如果确定自己找不到比我好的，那我随时等你回来。”
这应该下了很大的决心吧，小雅心想，自己到底哪里好，值得这么好的一个男孩为她等待？小雅叹口气说：“童润，我在想，你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仅仅因为习惯？这么多年了，你习惯了我为你安排一切，也习惯了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而你却把这种习惯当成了爱？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依赖呢？… …”
小雅话还没说完就被童润打断了：“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都分不出来么？算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记住我刚说的话就行。我马上就要走了，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不想生着气走。”
小雅无声地叹息着，说：“好好好，我道歉，对不起，全当我没说。”
把小雅送到宿舍门口，童润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说：“我走的时候不用送了，我怕我妈又不给你好脸色看。我已经跟童果商量过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她，她人很好相处的，也很善良，我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好好照顾自己！”
小雅点点头，拍了拍童润的背，说：“不用担心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童润一下长大了，那个总让人操心的小孩子，现在学会为别人着想了。目送着童润上了车，小雅回到宿舍，轮休的舍友跟她说，吴悠来了，在店里等她。
吴悠正和严衡聊着什么，见小雅进来，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说：“坐这里。”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等了很长时间了吗？”店里空调太强了，小雅把大衣脱下来，放到了一边。
吴悠说：“怕你不方便，也没多长时间。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小雅笑着说：“没有，童润马上就要去上学了，为了给他饯行聚了一下。”
“哦。”吴悠又对严衡说，“领导，发话吧！”
严衡对小雅说：“明天放你一天假，跟吴大医生出去约会吧！”
吴悠啧了一声，说：“什么约会，别胡说八道。”
小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说：“明天周六，店里最忙的时候，我走了不太好吧？”
“看，我*的员工，多敬业！”严衡得意地说，“没事，你去吧，为了吴悠的面子我也不可能不让你去。”
小雅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吴悠神秘兮兮地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悠先是找小雅吃了早餐，然后就把她带到了商场。
“带我来这干嘛？”
吴悠说：“今天，你什么也别管，什么都不要问，全听我的就行了。”
小雅只好乖乖听话。
商场的东西贵得惊人，吴悠不断地让小雅试着各种风格的衣服，小雅就像个木偶一样全都照做。可是到了试衣间，小雅一看吊牌上的价格就禁不住连连摇头。吴悠挑好了几套衣服，要去付钱的时候被小雅拉住了。“吴哥，这是要给谁买啊？”
吴悠奇怪地说：“当然是你了，还能有谁？”
小雅一听脸都白了，赶忙说：“我不需要，真的，太贵了！”
吴悠打量了一下小雅说：“你也得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要不然谁能注意到你。你看看现在的女孩子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恐怕别人看不到她们，再看看你。”
小雅怯生生地问：“你不会是知道我收下那笔钱了吧？”
“什么钱？”吴悠问。
小雅老实回答：“童润家给的那二十万。”
吴悠扑哧一声笑了说：“瞧把你吓得！不是让你付钱，那些钱你自己留着吧，今天无论你买什么，我买单。”
“那更不行了，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小雅使劲拽着吴悠不敢撒手了。
吴悠好气又好笑地说：“你不会是真像严衡说的那样是从外星来的吧？我是为了感谢这段时间你给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是那句话，别拒绝！”吴悠说完也不管小雅，径直付钱去了。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衣服的，小雅也不例外，可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她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直到把自己训练成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可现在，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也动心了。想想看，自己已经好些年没有逛过商场了。一个个衣着光鲜穿着入时的女人走过她的身旁，小雅的心里有说不出得羡慕，再看看自己，似乎真的与这里格格不入。吴悠的这一举动把小雅心里压抑了多年的虚荣心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在不经意间打开了。小雅也禁不住开始想象，自己如果这样打扮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那样妆扮又是个什么样子。可仅仅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潘多拉的盒子又迅速地合上了，多年的生活习惯不是这么容易一下就改掉的，特别是在看到衣服价签上的数字的时候。
“谢谢你！”穿着新衣服的小雅总觉得老有人在看她，尽管还有些不太习惯，她还是很兴奋。
吴悠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不喜欢买衣服，不喜欢化妆，不喜欢泡吧，好像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你都不喜欢啊？说说看，你到底喜欢什么？”
小雅开玩笑地说：“我喜欢钱。”
吴悠笑着点点头，说：“我也喜欢。”
“开玩笑的。”小雅说，“你所说的这些东西其实我都喜欢，但是家里没这个条件，我也没这个能力，与其这样，还不如装作不喜欢。”
吴悠看了小雅一眼，说：“也是。接下来想去哪？”
“海边吧，来青岛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去过海边呢！”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小雅说。
这是小雅第一次看到大海。沙滩上几乎没有人，海边的风很大，站了不一会小雅就是开始瑟瑟发抖，吴悠见状就劝小雅回车里。
坐在车里，吴悠把暖气开得足足的，问小雅：“第一次看到大海，什么感觉？”
小雅想了想，转头对吴悠说：“我刚就一直在想，我的感觉是不是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还是我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欣赏？为什么看着大海，我并没有别人说得那样激动呢？”
吴悠被小雅逗笑了，说：“也许是那些人硬掰出来的，也有可能现在是冬天的缘故，等以后天暖和了再带你来看，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感觉，那我也没办法了。”
小雅不禁感慨：“以前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我妈的病，小润的学费，还有就是爸爸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后来，妈妈去世了，小润也去了新家。我记得送走小润的那天，他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反而是我，因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心里的悲伤竟然淡薄了许多。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挺冷血的。”小雅自嘲地笑笑，低下了头。
吴悠拍拍小雅的肩膀说：“可以理解，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你一个小女孩身上，有这些想法都是难免的。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童润是怎么去你们家的么？”
小雅陷入了沉思：“我五岁那年，妈妈去镇上买东西，在汽车站捡到了童润，于是就抱回了家。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好像刚满月，襁褓里有个纸条，上面写着他的出生日期，还有一个名字——童润。刚抱回来的时候爸爸不同意收养，说我妈给自己找麻烦。后来，是奶奶，因为见小润是男孩，就劝他留下了。我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全家的收入也全都靠她一个人。我爸好吃懒做，整天就知道打牌，所以从小，我和童润就不和爸爸亲近，总觉得，如果不是他，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小润一天天长大，开始保护妈妈，处处跟爸爸作对。爸爸在一次和妈妈的吵架中说出了小润是抱养的事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妈妈下决心要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好让他尽早地脱离我们。可是找了几年，都没有消息。后来，妈妈得了病家里的钱也被花光了，小润的学费都成了问题，爸爸让他辍学去打工，可妈妈觉得那样对不起他的亲生父母，爸爸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妈妈劝我放弃学业，那一年，我刚上大学。我不想让妈妈操心，就答应了，开始一天打两份工，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回家还要面对爸爸的谩骂，那个时候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妈妈好像一直就在等着小润找到亲生父母才能放心离开，终于有一天，打听消息的叔叔带来了两个人，他们就是童润的亲生父母。妈妈说童润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我们不应该要补偿，所以拒绝了他们的钱。没几天，妈妈就去世了。之后，童润走了，我为了还债出国打工去了。值得庆幸的是，两年多的时间，虽然累了点，苦了点，我赚的钱足以还清家里的债务，还有了一点积蓄。”
听着小雅的话，吴悠的眼前出现了好多让他心痛的画面，柔弱的小雅，孤独的小雅，暗自哭泣的小雅，这一切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他的面前。吴悠叹息一声，指着小雅脖子里的伤疤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雅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脖子，说：“为了钱，二十万。我妈怕我爸知道她没要这笔钱会跟她闹，就一直瞒着他。我爸跟我妈要钱，她拿不出钱来，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跟他说了实话。我爸气坏了，跑到青岛找童家要。没想到，童润的妈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告诉我爸我们收了这笔钱，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爸气坏了，回来逼我妈交出钱，我妈没钱，他就拿我当人质，在我的脖子里划了两刀，留下了这两道疤。现在想想，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多痛，可能是因为麻木了吧。他想用这个来逼她，结果，没想到地是，我妈却被气死了，从此再也没醒来。”
吴悠听了小雅的话唏嘘不已，忍不住问：“童润的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了解，按我爸的话说，不是好人！”小雅笑笑说，“为了躲我爸，他们还搬过一次家，禁止童润和我们联系。其实我也不希望童润再和我爸联系，我怕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童润以前被我们家拖累的学习很差，他妈妈找人给他恶补了一年多，确定他考不上大学才决定把他送出国。我出国打工回来，童润正好放寒假，还是设法跟我取得了联系，见面的那天，他竟然告诉我他要娶我。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现在想想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根本就没拿他的话当回事。再后来，我爸找到了童润，又去要钱，童润妈妈没有给。我爸一气之下绑架了童润，童润的妈妈也不是好惹的，她拿我来威胁我爸。童润为了我在挣扎的时候头被撞伤了，后来听说还是你帮他处理的伤口。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从爸爸的眼睛里看到了疯狂的东西，我不想让我妈一辈子的辛苦毁在他手里，为了我妈，为了童润，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抄起旁边的斧子砍伤了他的胳膊。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就是，我差点被我爸打死，而我爸却坐了牢。”
吴悠怔怔地看着小雅，她很平静，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一丝悲伤，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环境把小雅锻炼得如此镇定，吴悠无法想象，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拥抱，可是又感觉她似乎并不需要。
一阵沉默过后，小雅冲吴悠一笑，说：“这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本来不想说的，可我觉得应该对你坦诚，所以，今天说了好多。听烦了吧？”
“怎么会！”吴悠说，“以后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别在心里憋着，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的。”
小雅重重地点头说：“谢谢。”
吴悠要去卫生间，让小雅在车里等他。他下了车关上门，无意间，吴悠发现了小雅在转身的的那一刹那眼里滚落下来的泪水。吴悠没有停下脚步，心，却被狠狠地触动了。他忽然明白了小雅一直就在佯装坚强，在他面前，在左艺面前，甚至是在童润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