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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入夜,六福戏班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小院里的那颗玉兰花树下,仍旧站了个人,是君然。
听那个叫无语的班主说,这院子的租金偏贵,地点又偏,可小菊花一见有这玉兰花树就走不动路了,非租下来不可。
她说过,小泪花就像白玉兰。
是不是靠近这棵树,就会像找到了小泪花一样?
君然笑了,伸手抚上树干:“傻丫头,即然这么想念,见到了又不相认。”
“你不是也如此。”身后,宁子卿的声音忽然响起。
君然回头看着他,九年没见,这个儿时的伙伴兼假想敌人此刻也和他一般的高大了,若说变,倒也像是变了,稚气早变成了坚定的眼神。若说没变,倒也没变,宁子卿让人不由自主去信赖的感觉从来没有消失过。
“没错,我也是个傻瓜。”君然皱了眉苦笑:“如果我说,我是怕她根本没记住我,你信不信?”
“我信。”宁子卿点点头。
“其实我早该想到,小菊花在见到小泪花和你的时候没有去相认,就代表她仍旧会躲起来。子卿……”君然忽地笑了起来:“奇怪吗?原来这世上会发生这样的事,强烈到会让人必须、不得不分开的。明知道分开就像是活生生的割掉手臂上的肉一样痛。可是她们三个九年前都选择了分开。”
宁子卿沉默着,看着君然,他懂君然,因为他自己何尝不也有过这样的感慨。不过他比君然幸运,他早早的就找到了小泪花,陪着她长大,没有错过,并且永远不会再错过。
可是君然和小菊花……
小菊花的房间里,小葱花和小泪花并肩躺在床榻上,手握着手,紧紧的。
“嗯,她会回来的,她衣服都没拿。”小葱花忽然说着。
小泪花没吭声,黑暗中,她一直在默默的掉着眼泪。
“她走不远对不对?行云和流水安排宫里的侍卫守住了城门,她出不去对不对?”小葱花又说着:“我们就算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能找她出来对不对?”
“葱花……”小泪花终于哽咽着开了口:“我们三个在一起,一定会变成石头吗?”
小葱花咬了咬嘴唇:“变就变!把那个傻瓜找回来,我们就变变试试!”
“嗯,找她回来。”小泪花忽然笑了:“一定得找她回来,这九年,小葱花你在宫里,虽然有行云和流水的照顾,可我想宫里的日子一定是难熬的。小菊花跟着戏班到处流浪,究竟会吃到多少苦我们也不知道。好像上天对我最好,我有秋婆、子卿哥哥,还有云先生她们。等小菊花回来了,我把我的好运分给她,也分给你。”
“小泪花……”小葱花心里酸酸的,扭头埋进枕里,嗅着小菊花留下的气息……
七天后,行云的寿辰到了。
就像贵妃君明珠所说的一样,皇上并不准六福戏班进宫来贺寿,不过也准了行云他们微服出宫去看。
其实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了,小菊花还是没有找到。
不过君然却执意按照原定的戏码去演,毕竟,这是小菊花排的,看了这戏,就好像跟着小菊花渡过了九年一样……
傍晚,行云流水小葱花出了宫,到戏园子和君然他们会合。
戏园子里早早的清了场,只安排了一桌而已,今晚这戏只有六个观众而已。
桌上摆满了菜,还有酒,可六个人只是坐在那里,没有人举杯,也没有人说话,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戏台子,那空空荡荡的戏台子。
开锣了,演的自然是《四个和尚的幸福生活》,无语饰演的孙猴子爱上了月宫里的嫦娥,那嫦娥竟是久没露面的兰扶苏所饰。
嫦娥与孙猴子两心相印,可却犯了天条不得不分开。
为了让嫦娥能继续留在天宫里,孙猴子不得不答应了如来佛祖的条件,去陪着唐僧取经。
嫦娥不明究里,以为孙猴子为了权势变了心,整日以泪洗面。
猪八戒深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见不得师兄整日郁郁寡欢,他更见不得嫦娥留在广寒宫里孤独终老。
于是,在一个月最圆的夜晚,猪八戒硬把孙猴子拉上了月宫。
灯笼的光芒忽然暗了下来,从戏台子一侧慢慢的推出一块很大的假月亮。假月亮被放在了戏台正中的位置,音乐的声音逐渐响起,兰扶苏的声音从假月亮的后面传来:若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月宫,这月宫还会是那玉砌雕栏的院吗?
若你走了,只是以为我喜欢这里,这里竟比得上我们五千年换来的缘吗?
你说你思念,思念便是为了让彼此的痛,让彼此想念吗?
你不来见我,又怎知我甘心如了这天的愿!
兰扶苏的声音似远还近、缥缈悠长,竟听得戏台下的六个人痴了,惘了……
君然紧皱着眉,注视着台上那月亮后面站起来的兰扶苏,和从戏台一侧走出来的无语。一刹那间心头竟慌得要命。
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是不同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原来的这戏里并没有这句唱腔,这是后加的,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想着这么熟悉。
电光火石间,那一日玉兰树下的对话一一闪现:“你刚才念的是什么戏?”
“石恋呀,很有文化的戏。不过我的文化看不全,有的字认不出……”
“我帮你认字好不好?我不知你,曾经是往生的那片天……”
君然拼命的想着,回忆着,戏台上在演什么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恍惚间,那假月亮竟像是那块石,那块砸碎了天的石!
“停下!”君然忽地站起身吼出声,脸上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欣喜,他紧握着手,身子激动的竟有些微颤了。
流水愕然的看着表弟,这么多年了,他从没见过君然会如此的外露出自已的情绪:“君然,怎么了?”
行云下意识的看着小葱花,只见她也是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好像并没有因为君然的失态而感到太多的惊讶。
宁子卿握住了小泪花的手,轻声说着:“这戏是喜剧收尾的,怎么现在就哭起来了。”
小泪花早已泪流满面,咬着嘴唇,疑惑的说着:“子卿,这戏……好像……”
君然不再耽搁,不想再耽搁,径直跃上了戏台子。
无语和兰扶苏停了戏,站在那里。无语的脸上仍旧戴着孙猴子的面具,可露出的眼神里却含了欣喜。
“她在哪里?”君然沉声问着无语。
无语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那个假月亮。
君然立刻走近那月亮,可真的走近了,手搭上那假月亮了,却又不敢动,不敢用力了。
没错,我也是个傻瓜,我也怕小菊花会不认得我?
可不认得又如何?你这九年里想要的不就是找到她吗?
若她忘记了你,你就去让她认得!
君然不再迟疑,用力抬手掀翻了那月亮。
月亮的后面,蹲着个小人儿,正抱着肩抬头注视着他,那神态一如九年前,他和她并肩坐在棉花堆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次你还躲得掉吗?我送你的棉花呢?”
“我不会再躲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石恋》,我再也不会躲了。”小菊花慢慢的站起身,面对着君然,笑了,眼里含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