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85 关于妈妈的（1 / 1）
那一块透着温润光泽的玉石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几滴鲜血如珠玉断裂掉落在地上，砸出几朵小花。
不过，那是没有人注意的。
就连伸出手接住玉石的阿修罗也只是扬扬眉，表情平淡，美丽得不似凡间之色的金色眼眸好像不带半分情绪，只是深处眼仁微微收缩轻动。而把玉抛给他的那个女子，已经无力地向后倒下，然后被她挚爱着的男人满脸悲痛到难以置信地接住。
她死了。
迦罗，如果你知道那个男人现在的样子，会不会有稍许欣慰和喜悦呢？
柏玥看了眼表情莫测的阿修罗，不顾他的侧目，从他手中抢过那块还带着迦罗的血的珠玉。
“你要干什么？！”阿修罗怒视她，刚才没有想到她会抢，东西竟然就被她抢去了。
柏玥微微一笑，弯腰拍拍他的头：“阿修罗乖，等等好吗？”无视他不满的目光，重又站直身体，一手消去结界，毫不掩饰地“突然”出现在俱摩罗天面前。
不过这时候的俱摩罗天哪还有半分心神去注意她？
“迦罗！”俱摩罗天抱着迦罗的尸体，手指触碰着她的脸，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迦罗、迦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喜欢，当初要是直接说出来、要是你们坦率点面对自己的心意，那现在也不至于有那么多遗憾。”
在柏玥眼里，他们之间最大的悲哀，不是双双死去，而是他们彼此隐瞒自己的心意，到死都无法心意相通。迦罗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在单相思，而且在心里可能还以为俱摩罗天是讨厌她、埋怨她，甚至怨恨她的。俱摩罗天从来不曾对她说过一句喜欢，而且一直以恶劣的态度来掩藏自己的心意。
相思相望不相亲。
如果不能心灵相通，那么即使近在咫尺又何尝不是远在天涯呢？
“你说的没错，所以……”俱摩罗天没有抬头看柏玥一眼，慢慢接受了迦罗的逝去，却无法放开怀抱迦罗的双臂，“我很后悔。”
“迦罗说她撒了谎，但我也一样。”俱摩罗天神情温柔地抱着迦罗，轻柔的声音仿若耳语，“我从来不曾向她坦白过。”
寂静的俱修摩部罗大殿里，俱摩罗天轻轻一笑，自嘲道：“我早该和你说的……我很想看到你微笑，以及，这个俱修摩部罗再度百花盛开。事实上，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柏玥安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些话是俱摩罗天对迦罗说的，一直想说却又一直没有说的话。
阿修罗嘴唇动了动，看了眼表情异样沉静温柔的柏玥，没有动作。他的目光从死去的迦罗身上一掠而过，目光也有些复杂，然而转瞬就掩在了冷淡之下。
俱摩罗天轻轻闭上眼，脸上分不清是温柔多点，还是悔恨对点，只是怀抱着迦罗的双手不曾有一丝动摇。
让修罗刀复活，以及一族的再兴，完全是……因为有你，我才会有那样的梦想。
可是现在，你却已经不在了……
门口处，似乎察觉到什么的俱修摩部罗长老突然出现了：“俱摩罗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那个是……迦罗？”
接下来就没有必要去注意了吧。
阿修罗抬起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女子：“喂，柏玥，你快点把那个封印给我！”
柏玥收回注视着俱摩罗天的目光，将刚刚抢来的那块玉还给阿修罗，笑容里有些包容宠溺的感觉：“阿修罗，你的耐性不太好喔。”
“哼！”阿修罗握紧柏玥递过来的玉，轻哼一声，转身走向被封印的修罗刀。
因为有些心急和兴奋，他并没有注意到柏玥另一只握成拳状的手闪闪发光，好像有什么发光的东西被她握着。
柏玥抬起那只手，轻轻地笑了笑。
解开修罗刀封印的阵仗非常大，整个大殿发出巨大的声响，包裹着修罗刀的藤蔓似的东西飞散开来，地面也跟着一寸寸龟裂开去。
俱摩罗天抬头看去，脸上掩不住的惊讶。更别说刚过来的俱修摩部罗长老了，更是大惊失色：“俱摩罗殿下！这——”
在他的惊恐的目光中，龟裂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他们身边。天花板开始大块小块地掉落石头，剧烈的震动更是带着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倾向。他毫不怀疑，整个地底城，现在都处于危险状态中。
“俱摩罗殿下！快逃啊！！”
柏玥悄悄地给俱摩罗布下一个结界，只要他不死，她就可以交代后面的事了。至于阿修罗——她回过头，正看见怀抱着修罗刀的“阿修罗”脸上喜悦骄傲的笑容，极端妖娆美丽。
“阿修罗”双手抱着刀刃呈半透明状的细扁长刀，刀柄一面正镶着刚刚迦罗给的玉块，他轻笑着挑眉朝柏玥看去，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瞳透出几丝几缕肆意的妩媚妖娆。
“柏玥，不论你有什么目的，现在修罗刀已经在我手上觉醒了……”
柏玥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我没有阻止你解开修罗刀封印的意思，你大可以放心的。”她这样说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宠爱。
阿修罗轻轻抿嘴，喜悦之情稍淡。
下一秒，即使是他也没有预料到——修罗刀封印的解开竟然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那个软弱的人格，竟然又出来了！
昏迷过去的瞬间，另一个阿修罗潜意识地利用修罗刀的力量寻找着对“妈妈”的消息和记忆。
身形一闪，柏玥准确地在一片坠落的石块雨中接住阿修罗倒下的身体。然后，一片冲天的能量爆发开来。
被忽视的另一边，俱摩罗天迎着朝他坠落下来的石头微微一笑，竟是完全不闪不避的样子。
俱修摩部罗长老本是要冲过来的身体一顿。他看到了俱摩罗天那个安详沉静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带着解脱般的放松之态。
是这样吗？他苦笑：“少主……”
石头已经彻底掩埋了俱摩罗天所在的地方，而他刚刚的笑容更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俱修摩部罗长老叹了口气，放弃了求生的动作：“你死了吗？少主……那我也陪你一起去吧！”没有了少主、没有了最后的希望的俱修摩部罗，他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俱修摩部罗已经彻底毁灭了。
在阿修罗昏迷的时候，柏玥抱着他无视所有的墙壁和石头，飞到了地底城上方。在一片残骸之上，白衣飘扬的柏玥怀抱着同样是一身白衣的阿修罗，显得非常突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孔雀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务——拖住了夜叉王等人，使得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方向。
一手按住阿修罗的额头，柏玥唇角微扬：“先等一等，先让我把迦罗和俱摩罗天安置好吧。”先让阿修罗看一些过去被封印在幻力森林里的记忆，然后再是……
一直藏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打开，一团白光飞起，隐约有个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
柏玥点点头，手在空中一划，包裹着俱摩罗天的结界出现在不远处。结界中，一脸惊讶的俱摩罗天紧紧抱着怀中的迦罗，做出保护的姿态。即使不管是她，还是他都很清楚，那不过是个尸体罢了。
“你到底是谁？！”
柏玥挠挠头，这句话，听起来真耳熟……“我是……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希望。”
俱摩罗天苦笑一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希望？”
“我可以让你和迦罗有一个幸福的机会。”手一招，那团漂浮在半空中的光飘了过去。
俱摩罗天惊疑地看着飘到他面前的光团，蹙眉不语。不是不奇怪，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看向柏玥，知道她一定会说的。
“迦罗已经死了，但是她的灵魂还在这。”无视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柏玥淡淡地说，“我会把你们送到另一个世界去。迦罗自然是不用说了，她会忘记一切重新转世，而你……你可以选择是记住一切，还是和迦罗一样忘记一切重新来过。”
凝时之镜的力量，赋予她控制时间和空间的力量，虽然她不能直接像救婆雅稚那样直接救他们，但是送他们穿越时空重生还是可以的。
“那么就看你的选择了。”
一片荧光闪烁，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天空中。
俱摩罗天的那声“谢谢”还在空气中残留消散，模糊消失的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样的宁静祥和。
柏玥轻轻地叹息，她仿佛还能听到俱摩罗天最后对迦罗说的那句话——两人永远在一起，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真好，能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柏玥唇角的微笑如星光般虚幻而美丽，“我也可以的，但是总是……”摇头叹息。
她没有说完便转过身，抱着阿修罗走进突然出现的时空缝隙中。
阿修罗在一片黑暗中奔跑着，远远地，追寻前方一个黑发如瀑的女子。但是不论他怎么跑，都一直跑不到那个女子的身边。
“妈妈、妈妈，你等等我！”阿修罗一边追着跑，一边喘息着喊道。有些软弱的液体在他眼里积聚，他心里不安极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他踏脚的地方和远处的那个人是光亮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心里却很是不安和委屈。
妈妈为什么要躲着他？为什么总是追不到？
“啊！”眼前白光一闪，刺眼的光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但是等他睁开眼，面前却不复刚才一片黑暗的情景了。
遮天蔽日的森林，极度潮湿的空气。
他惯性地踏出一步，脚下马上溅出一滩积水。
这里……是哪里？他抬起头张望，眼前都是一棵棵巨大无比的树木，比他之前看到任何一棵树都要大的树组成了他所在的森林。
循着自觉向前走，直到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女子，静静地盘坐着抱着一个巨大的树桩小睡。
那一头及地的泼墨长发，迤逦而奢华，白色宽松的长裙裹着她纤细的身子。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那一头飘逸的长发非常的漂亮。
“妈妈……？”阿修罗有些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
那个黑发女子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阿修罗咬了咬唇，又走出一步。
这时，那个女子突然动了动，把阿修罗吓了一跳，不自觉缩回要踏出去的脚。
“阿修罗……”
阿修罗眨眨眼，脸上出现一抹惊喜的色彩。但是马上，他就失望了。那个女子坐直了身子，背对着他抱着那个树桩蹭了蹭，柔声叫着，却不是叫他。
看上去，更像是在叫……那个树桩？
阿修罗有些疑惑，却转瞬想起夜叉曾说过的，他以前是被封印在幻力森林里的，而且好像那时候的他就是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树桩里。那么说来……
却听那个极有可能是他妈妈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抱着树桩，声音也是柔柔地说话：“阿修罗不要急，再等等好吗？再过几年就差不多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出来了。妈妈也在这里，陪你一起等。所以别急……”
阿修罗站在原地听着，脸突然慢慢地红润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妈妈？！他的眼睛变得闪闪发亮，金色的眼眸变得晶莹剔透，琉璃珠子似的。和技艺、和那些歌舞团的人说的一样，妈妈……果然就是又温柔又漂亮的人！
虽然阿修罗始终看不到那个女子的样子，但他还是这样确定着。
“阿修罗，”那个女子突然又开口说话，阿修罗马上竖起耳朵，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妈妈爱你哦，所以，不要寂寞，即使将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都不会在你身边，但是你一定一定不要怀疑这个事实！”
“你，是爸爸和妈妈相爱的结晶……”
女子温柔空灵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旋律，阿修罗的耳朵动了动，染上厚厚的一层嫣红。
妈妈……阿修罗走上前，心里一时激动，一时喜悦。他想要看看妈妈的样子。
可是，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的关系，本来清晰的世界突然又模糊开了，好像罩上一片浓雾，又好像拢上一层薄纱。
阿修罗马上焦急起来：“请让我看看妈妈长什么样好吗？”他扑过去，可是本来一直在那的女子的身影却慢慢消失了，“就让我看一眼——”
幻影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也消失了，世界又恢复成一片黑暗。
扑倒在地上的阿修罗半晌没有爬起来，身子蜷缩成一团，轻轻地啜泣着。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伫立于黑暗中的柏玥轻轻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