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 告白与不安(1 / 1)
清澈的池水被扰乱了,旋转飘落在水面上的落叶随着水波荡漾而摇曳,慢慢地飘荡,直到它碰到了扰乱池水的罪魁祸首。
九曜将那片拿到眼前,枯黄的叶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青翠娇嫩,显出一副没有一丝生机的姿态,无力的,那么渺小。合掌,轻轻地揉动,再张开双手,细碎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下来。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若是她没有那份力量,便随时可以被人取代。占星师,星见血统,都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去接近那个人?他是阿修罗族的王啊,那个守护利仞天的斗神一族的王者。没有高强的星见之力的她,不过是一个平民,只能居住这善见城下,和阿修罗城、和善见城咫尺,天涯。
天帝陛下明显并不十分满意她。她看得出来,天帝似乎总是在无意识地拿她和前任的尊星王比较,每次她做出那些不准确的,或者是无关紧要的预言时,他眼里深深的失望,和责备。她很害怕,怕那些失望和责备会变成怒火,也怕哪一天,就像天帝突然封她做占星师一样,突然地被打回原形,回到那个离阿修罗王很遥远的地方,从此再见不到他。
手里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叶末粘着手,九曜低头看着,忧郁地沉默着。她和这片任人左右的树叶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一样的无力,脆弱,渺小。
轻灵缥缈的笛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仿佛羽毛一样轻盈,又仿佛彩虹一样透明。
九曜抬起头,脸上绽开一朵笑花。是阿修罗王的笛声!她激动地站起身,侧耳用心寻找声音的方向,心里忍不住有些甜蜜和喜悦。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阿修罗王的情形。那时的她该是很狼狈的吧?满脸泪水,眼睛通红,头发也很凌乱,现在想想都忍不住有些害羞了,当初的她怎么是这样一副样子去见他呢?那时的她大受打击,遇到了他,竟然就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阿修罗王的确是个太过温柔的人,面对她这样扑过来就哭的人竟然也没有逃开,反而柔和了表情,陪着她。她在那儿细声哭泣,阿修罗王却转手拿出了一只紫色的竹笛,默默地吹了起来。
那笛音,轻灵如羽,缥缈如仙。
她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慢慢停住了泪水。她从来没想过,以好战闻名的阿修罗族,他们的王竟然精通音律,他演奏的笛子如此动人。
她入神地听着,然后入神地看着,看着那个男子如莲般清雅的身姿,怔怔地想道:“其实,笛子真的很适合他。”气质都是一样的,高华典雅。那个男子,如莲,如竹,甚至如那笛子、那笛音,轻灵缥缈。
她认得出来,阿修罗王的笛音,那独特的紫竹做的笛子吹奏的乐声。是他!是他!九曜几乎忍不住脸上喜悦的笑容,她欢快地跳起来,从水池边离开,循着笛声跑去。
拨开丛丛花树,九曜飞快地跑起来,一直跑。在笛音停下来的那一刻,九曜终于找到了他,她心爱的阿修罗王
“阿……”笑着张开的嘴停住了,九曜看到了他,可是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是……
“婆雅稚,你吹得真好听!”女孩子温软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莲一般的男子,吹着竹笛……像画一样美呢。”她轻笑着说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老是在他的身边呢?九曜悲伤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幕:白衣的清雅男子手持短笛,白裙的少女偎在他的身侧。
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了!吉祥天和阿修罗王的事情,就像凡间最美好的青梅竹马一样,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如影相随。他们一起习练武艺,一起参加晚宴,一起出外征战。相处的时间那么多,让她那样嫉妒,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很小就相遇了,而且他们身份又那样相配,每一个都支持他们在一起。
而她……
她嫉妒啊,嫉妒到心灰意冷。
怎样才能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守护他?
“只要把这药涂在你的眼睛上,你的眼睛就会瞎掉,从此开启你的心眼。心眼开启后,你的占星能力自然会提升,你才能发挥星见血统的真正实力。”
“谁叫你的星见血统太稀薄呢,想要成为一个不输于前任尊星王的占星师,对你而言还真有些困难。封闭你的肉眼只是第一步,你以后还要慢慢体会心眼的能力,慢慢学会如何用心眼去看星辰的轨迹。”
魔族女子的话语反复回荡在耳边,九曜捂着耳朵,转过身飞快地跑开。
身后,一串泪珠跌落。
柏玥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瞥了不远处花丛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对婆雅稚笑了笑:“婆雅稚,你吹得真好听,教教我好吗?”
婆雅稚手里抚摸着竹笛,紫色晶莹的竹笛流动着美丽的光华,映得他的手指如玉。
“你要学笛?”他问,金色的眼眸里笑意盎然,“音律和习武一样,需要勤加练习,也需要用心体会。我看你一向对武艺比较有兴趣,如果让你把心思分出来花在学习笛子上,恐怕你会坚持不下去。”
会耽误练武吗?柏玥蹙眉,犹豫了。可是和婆雅稚一起吹笛子啊,这是多么好的情境啊!而且向他学习,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法啊!但是,如果要耽误学武的话……
婆雅稚含笑看着纠结成一团的柏玥,手里转着短小素雅的紫竹笛,悠然自得得很。
柏玥的眼睛转了转,转到婆雅稚身上,不动了。她假装生气地说道:“我在这苦恼,你倒是很闲嘛!”她说着扑上去,直接扑到没有躲避的婆雅稚的怀里。
心下有些欢喜,柏玥抓着手边的他的衣服,仰起头看他。婆雅稚正抬起拿笛子的手,将笛子放到嘴边,轻灵悦耳的笛声飞扬而起,婉转动听。柏玥又低下头,在他怀里小心地换了个位置躺着,听他吹笛。
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有些距离的他变得这样靠近?记不得了,只是一直都对这个变化感到一种虚幻的幸福。这是真的吗?她已经得到他了?
婆雅稚,念在嘴里便是千回百转的字眼,触在最柔软的地方,带来最柔软的温柔。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又有着最坚固的心灵篱籓。她从最开始便明白,温柔是他婉转的拒绝,拒绝别人的靠近和理解,拒绝别人走进他的心,拒绝别人扰乱他的生命。但是,他本质上还是温柔的。因此,在时间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渗透下,她还是走近了他。
也许,她比九曜、帝释天,甚至比舍脂要幸运的,只是和他相遇在一个最纯白的年纪。
他,还不是背负全族命运的王,也不是那个被迫命运的男人,更不是决定了要牺牲全族、牺牲自己去救整个世界的阿修罗王。
他,只是一个叫做婆雅稚的少年。
如此而已。
柏玥庆幸地笑了笑,在婆雅稚怀里又蹭了蹭。
“婆雅稚,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情景。”柏玥温柔地问道,自己说着,就已经陷入回忆里,连自己的语病也没有注意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她回忆道,“感觉很不现实,就像在梦里一样……我看到了你,然后心里就安定了下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呢……”
她轻轻笑了笑,听了下他的笛声,恍恍惚惚地说道:“你站在那里,阳光撒在你身上,仿佛神祇一般,强大而绝美。然而,看似近在咫尺,却是远在天涯。不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却觉得,你很温柔。是因为你的眼睛吧?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最不会说谎的。我一下子看进你的眼睛里,然后就……”
“婆雅稚,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一个人……”
被人带进组织的时候,她才16岁。被家人抛弃,被姐姐陷害,被迫流浪街头……不安定的感觉盈满了她的身心。教官教了她很多东西,却惟独没有教她如何不害怕孤独。
一个人,不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的。因为一直,一直都没有人愿意永远陪在她身边。或许,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另一个人身边的吧?就像曾经听过的,“只有自己,才不会背叛自己。”也许,只有自己,才不会离开自己。
当时最接近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带她进入组织的那个教官吧。她当时还以为,他会成为她最特别的人。事实上,他的确是成为了一个她特别的人。进入组织后一年,她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昔日的引导者,今日的背叛者,身份的转变,立场的转变。
人都是会变的,她那个时候才知道。
那个人的眼中,曾经有让她心动的温柔体贴,可是现在却只有暴虐残酷。据说,是组织的错误抉择让他失去了爱人。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最后的存在意义只是告诉她,人都是会变的。
想要一个人永远留在她身边,怎么就那么难呢?她困惑了。
“我曾经有个姐姐,在她待我还是很好的时候,她告诉过我……”
“喜欢的人,要紧紧抓在手心里!”
柏玥紧了紧手里的衣服,安然地甜笑:“婆雅稚,我抓住你了吗?”
悠然的笛声消失在天际,婆雅稚放下了手中的紫竹笛,低头看着怀里朝他甜蜜地微笑的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的微笑。
“其实我不是那个人,你知道的,对吧?”
“……”
“靠的这样近,我又没有掩饰,和原来的她很不一样吧。”
“……”
“你觉得,是原来的她好,还是现在的我好?不要不说话啊!”
“公主,你才是我想要守护的人。”
“……婆雅稚,你什么时候会说甜言蜜语了?”
“脸红了,公主是在害羞吗?”
“我……你、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呵……”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一种无法抹去的不安的感觉呢?
婆雅稚,你一直都隐藏着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