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蘡薁（1 / 1）
“什么？小姐，你，你不要吓我！”菊儿果然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仿佛找不到自己的舌头，看着苍耳没有一丝笑意的脸，她确信她的确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惊叫着说：“小姐，你怎么能去寻死呢？！你答应过我和风侍卫要好好活下去的！小……”
苍耳果断的捂住了菊儿的嘴，暗道这才是正常反应！口中却说：“菊儿，你再叫的话，你们家小姐我就得再死一回了！”
菊儿点点头，知道在林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小姐的笑话呢。可是下一刻，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苍耳忙放下手，以为是自己按疼她了，可是安慰了半天，这丫头只是死命的压抑着哭声不断的低泣着。
“你别哭啦。”苍耳无奈的说着，心中隐约的有些烦躁。
“小姐……呜呜……都是菊儿没用，不能好好的保护小姐……让小姐吃了这么多的苦……”菊儿似乎听出了苍耳声音里的烦躁，边哭边说道，“可是小姐，你答应过我们的，就算以后受再多的苦也不会做傻事的！”
“小姐你难道忘了么？你答应过菊儿的，等以后菊儿会想办法带小姐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欺负我们的地方去，我们种好多好多的梨树，等它们开花，我们就在在梨树下面看那雪白的梨花吗？”
“小姐，菊儿被她们打骂欺负的时候总会想起我们的约定呢，可是小姐，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怎么可以丢下菊儿独自死去？”
小丫头的声音凄凄惨惨的，感动之余苍耳禁不住苦笑起来，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已经不在了似的？
“菊儿……”苍耳抬起她的小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细心的擦干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菊儿，我没有想要自杀……那封绝笔，是我在床边捡到的。”
菊儿的哽咽声因为苍耳的话略微的停顿，短暂的静默之后，菊儿猛的睁大了眼睛，“小……姐，小姐是说……竟有人害您么？”
苍耳点点头，将她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冷厉看在眼里，低声道：“菊儿，你可知道……如果今早你将外面的人唤了进来，我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陌生的男子呆在王妃的房间里一夜……”苍耳顿了顿，看见菊儿那张瞬间有些苍白的脸，微微的勾了勾唇，“菊儿，你说，他们会放过我么？”
“小姐……”菊儿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看见小姐似乎在胆小之余变得更加的聪明了，她的眼中禁不住又是一阵酸涩。
定是王府的生活过的很不好，小姐才被迫变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吧……
那么想着，菊儿的心中越发的坚定，以后，她要更加细心的去照顾自家的小姐，再不让她受委屈！
看见菊儿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的将手中的纸递给她，苍耳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是谁救了您的？”菊儿问道，似乎想起了尽早的事情，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是小姐的师父么？”
苍耳闻言摇了摇头，只道：“菊儿，你跟我说说林府的事情吧，我醒来以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菊儿闻言更加的心疼，有些犹豫，似乎她并不希望苍耳只道她的过去。
“菊儿，你该只道我们的处境吧？”苍耳轻易的看出了她的顾忌，微微的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呆着几分孩子气的说，“菊儿你不告诉我，不怕我被别人骗了去么？”
菊儿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的笑容，禁不住一呆，心中生出不舍得情绪，可是想想她们现在的处境，她咬了咬牙，缓缓的说起了林蘡薁的血泪史。
林蘡薁，林天瑞的二女儿，林府的三小姐，也是最小的孩子，娘亲不详，不过有传言说，她的母亲是出自烟花之地。
听说她是当时有名的花魁娘子，卖艺不卖身，被林天瑞赎回府中，安安静静的十分得林天瑞的喜欢，不喜欢争名夺利，只是静静的呆在林天瑞在外买下的宅子里，倒是个知足的女人。
一直到有一天林天瑞抱着一个女婴回来，大家才知道那女人的存在，只是那时，那个女人，也就是蘡薁的母亲已经因为难产而死。
蘡薁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名叫林璎珞，是林天瑞的大女儿，其母亲是林天瑞的正室，林璎珞的胞弟，也就是蘡薁的哥哥，叫林远，现在在翰林院任职，官居三品。
林天瑞还有一个小老婆也就是今天见到的二夫人，其膝下无儿，但姿色秀丽颇得林天瑞的喜欢。
林天瑞把蘡薁带回来以后也很少管她，只安排了一个奶娘照顾她将她拉扯大，在她两三岁的时候，给了她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也就是现在的菊儿，但是，一个老太太，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日子过得怎么样可想而知。
后来，在蘡薁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奶娘因为年老体弱，被辞回乡下去了，于是就只有当时也才十一二岁的丫鬟菊儿和她相依为命了。
说林天瑞不关心孩子吧，他却十分溺爱大小姐和小公子，每天下朝回来必定到大夫人那里，抱着孩子，一家人甜甜蜜蜜，对两个孩子也是有求必应。
也许，只有蘡薁是个例外吧。
大家都看得出来，林天瑞不喜欢蘡薁。
每次蘡薁都乖巧的坐在大厅里傻傻的等着爹回来，希望博得爹爹的疼爱，她单纯的以为，只要自己乖乖的，不给爹惹祸，爹就会带自己好，就像待哥哥姐姐一样。
小小年纪的她甚至去学习怎样做饭，站在比自己还高的灶台前，小小的脸颊上有的也只是渴望博爹一笑的希冀，当她经历着一次次的失败和厨子下人的嘲讽时，林天瑞则坐在房中与自己的孩子嬉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当苍耳端着自己做成的点心，忍受着受伤的烧伤将自己的作品端到林天瑞的面前，怯生生的叫着爹，却被林璎珞撞翻在地笑着骂她只是个下人的命时，她终于看到林天瑞笑了，却那么刺目，生生的将蘡薁的心一点点的撕碎，撕碎，毫不留情的撕碎，然后踩在脚底，脚尖辗转，归为尘土。
那是嘲讽，是厌恶，是鄙夷，是不屑……
是一切，不该出自一个父亲的表情！
蘡薁跌坐在地上，盘子碎了一地，碎片滑过皮肤，就在这样彻肤的痛里，林天瑞牵着璎珞离开，衣带飘飘，擦着蘡薁的鼻尖离开……
锥心之痛！
蘡薁麻木的看着踩在自己手上的脚，抬起头，对上璎珞高傲的脸，那张带着稚气的脸上是满满的得意，那是像公主一样的高傲！是她曾经羡慕的，渴望也能拥有的高傲！
可是变了，一切都变了，她再也不羡慕了，再也不想争取了，小小的心已经看清，并不是自己的过错，无论她怎么做，在那个人的心中，自己永远也不会是他的女儿！
看到那个笑容后，她也知道，她，也不再认为自己还是个有爹的人了。
菊儿找到蘡薁的时候，她就坐在墙角里，呆呆的，想一个无灵魂的布娃娃。看到菊儿，她扑进她的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府里的人都知道蘡薁是个可欺负的人，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为她做主，也没有人会可怜她。
每个人都在找她出气，下人们将从主子那里受得气撒在她身上，自己的活儿不做，全丢给她们主仆两个，毫无同情心的压榨她们主仆的劳动力，对她们粗声粗气，不高兴就打骂掐拧，高兴就辱骂取乐，仿佛他们才是主子！
而蘡薁就那样子忍着，忍受着近乎变态的折磨，还要活着，默默地记住那些嘴脸，狠狠地记住。
苍耳十一岁的时候，皇帝赏给了林天瑞一个侍卫，也就是菊儿所说的风侍卫—风祭。他经常帮她们，给她们好吃的，教她们写字，训斥那些欺负她们的人……
若说蘡薁真的有那么一点幸运的话，就是有一个忠心的丫鬟还有一个像哥哥一样照顾着她护着她的人，让她在这样一个肮脏冰冷的世界里还拥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菊儿的声音低低的，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她仿佛正经历着难言的痛楚。
不知怎么的，苍耳的脑子隐隐的疼起来，眼睛一热，两行清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为着可怜的蘡薁，还是为她自己……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间就低喃了一句，去他的林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