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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箬带着妹妹回到家后,发现梁府打发了体面的仆人过来,桑家管家太太正好言好语的款待着。
少箬一看就知道这是她丈夫梁师道的主意,是想劝她回家。但她连见也没有见那两名妇人,只拉着少筠回到了竹园。少筠既然明白少箬不见得十分赞成她与青阳的婚事,那么也就能明白,姐姐此举也许只是在和姐夫撒娇撒痴,因此劝道:“姐姐,你方才还在说驭夫之道呢。姐夫好歹还是位四品堂官,何况你做后母原本就为难,如此不给姐夫脸面,于你名声也不好。”
少箬横了少筠一眼:“你倒学得快!只是这里面的道理你还得再通透一点。”
少筠想了想,疑问道:“想必姐姐还有别的盘算?”
少箬叹了一口气:“哪里还有什么盘算?但筠儿,我就这么回去了,日后梁苑苑更不把我放在眼里,家里那一帮自她母亲就伺候着的仆人就更加!你姐夫心知肚明的事情,却不能对她梁苑苑说个清楚明白,那既然如此,你姐夫总得给我个台阶下、让我有个凭借在那家里呆着,是不是?!”
少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两姐妹话音未落,桑氏领着柳四娘又过来了。桑氏看见少箬,连一杯茶也没下肚就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开了:“不是我说侄女儿你,你也太任性了些!梁大人嫁闺女,你是正经的夫人,却不在府中张罗,反倒要梁大人三番两次的打发人来请你。这话传出去,旁人还不说你刻薄人家大姑娘么?少箬你再生儿育女,到底还是继室,这点身份还得记着好!娘家是你旧日的家没错,可你出嫁了,还见天回来,就大不成个体统了!”
少箬和桑氏往日就不对付,而两人都不见得是宽宏大量的人,这一下桑氏看见李氏的如意算盘落空,自己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不免得了意,自然而然就开始耍威风。偏偏少箬也是个能吵架的主,桑氏这一下就撩起了少箬的火苗:“怎么?姑姑嫌我回家吃了你几两米饭?笑话!你端着身份教训我的时候,就该先想一想,究竟谁占了谁的巢,别倒打一耙!我是桑家大爷唯一的闺女,就算我是个女儿家不能继承家业,下面二爷还有少原少筠,你十几年杵在这儿充家长,算个什么事?我称你一声姑姑,也算对得起你!今日你居然还充着长辈来教训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桑氏脸一下黑了下来:“侄女儿早几百年的陈年老账也要算?你还是记着自己的身份吧!别自以为是位诰命夫人,就对我们桑家的事指手画脚!谁不知道你当人家的后妈不如意,被逼的跑回娘家来?!这十几年,若不是我桑若华,桑家早不知被那起蛇蝎心肠的人败光了!你们不说感激也罢了,连体谅都没有一星半点!”
“合着我还该谢你?真是多谢你啊!要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你那个吃喝嫖赌吹五毒俱全的儿子!桑若华,两淮人家谁不在笑话你?带累的一家子的亲戚都抬不起头来!”
桑氏听到少箬竟然连名带姓的招呼她,更加把自己的儿子说成五毒俱全的男人,意志中最薄弱的一环瞬间被击中,只气得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的竖了起来,当即也并不思量,只冷笑一声,眼光扫过少筠,用一种刻毒的声音对少箬说:“是么!你还真该谢我!你别忘了,直到今日,这家里做主的还是我桑若华!张罗一家大小吃饭穿衣的,还是我桑若华!我桑若华姓桑,儿子还是桑家长男!只要我桑若华当家作主一日,阖府上下,就只有我的话算话!”
桑氏话毕,抬脚就走,剩下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少箬,还有胆战心惊的少筠。
等两个人回过神来,少筠一把捉着少箬:“姐姐!这下麻烦了!”
少箬回过神来,只觉得无比的疲惫:“筠儿,就这么斗来斗去,真是没意思。”
是没意思,没意思你还逞这个强?可是少筠没敢说她姐姐,只说:“惹恼了姑姑,只怕她就要……”
少箬一震,忙捉着少筠的手:“筠儿!”
少筠叹了一口气,坐到一边,半晌轻声说道:“姐姐,我一定要把咱们桑家的家业盘回来!”
少箬一惊,忙坐到少筠身边去:“你可仔细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可是,于情于理,我应该这么做。姑姑这十几年横行霸道,无外乎姑丈是在户部金科挂了名号的盐商,每年买卖盐引都得靠他。一天不盘回这个,我和我娘还有少原弟弟都得看她的眼色做人。”
少箬叹了一口气:“筠儿,这道理当年我不懂,所以斗不赢。但这两年我何尝不懂?只是姑姑十几年经营,转运使大人和她早就成了老交道,她这位置,轻易动不了啊!”
少筠眯了眯眼,心中暗下决心:动不了么?未必吧!到底还不是桑若华说话下决定呢!
两姐妹正说着,侍兰敲了门:“小姐,管家太太传晚饭了!”
少箬冷哼了一声,少筠拉了拉少箬,低声说道:“姐姐,罢了,再生气不能和自己的身子生气。”
少箬暗自平了一口气,便相携去李氏的上院一块吃晚饭。
但这顿饭,没人能吃得好!桑氏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下午才和少箬吵过,晚饭就给李氏一家子来了个下马威,那饭菜简直缩水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李氏大吃一惊,又觉得生气,连忙问送饭菜的丫头,不想那丫头直接就说:“管家太太说了,今年咱家得的盐引比往年少了许多,一家上下都要撙节用度的。”
少筠了然一笑,也没有说话,也不管饭菜是否可口,也没有多说少箬什么,更没有管李氏和少箬都说了什么,只慢条斯理的吃了个七八分饱,便告辞出来。
少筠才回到竹园,侍菊就迎上来:“小姐,刚才柳四娘又来了,把我、侍兰侍梅还有清漪都训了一顿,还收走了小姐箱笼里的许多书籍字画,连那绣活的丝线也收走了好些,说是姑娘该静静心,别玩那些有的没的,移了性情,咱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用不着琴棋书画的充小姐。”
少筠点点头:“意料中事!侍兰回来了?这两日你们在外面打听到什么?”
正说着,侍兰就掀了门帘进来。她看见少筠和侍菊都站在一处,连忙把侍梅招呼来吩咐她坐在门边做活望风,自己则凑到少筠身边,低声说:“小姐,荣叔托柴叔送进来话了!”
老荣头送话进来?这事蹊跷!老荣头那脾气,那么耿直,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少筠一念到此,不由得紧张:“怎么说的?”
“咱们家的灶户卖私盐!”
少筠眼皮一跳:“什么?!”
侍兰摇摇头:“荣叔气得不行。往年富安也有这样的事,但荣叔都拦着咱们家的灶户,不许他们做这样的事。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荣叔透了话,他觉得我们家管家太太也绕开官府,往下面收余盐。咱们家的灶户听了这样的消息,心都寒了,说主人家都这样,凭什么他们得守着穷规矩,所以荣叔也拦不住他们,这才心急火燎的透话给小姐!”
少筠深吸一口气,深觉头痛!荣叔柴叔都说过,灶户煎盐,除了上缴朝廷定下的盐课以外,若还剩有余盐,这些余盐也并不能私下买卖,是一定要卖给朝廷,供朝廷统一给盐商销售的。一旦私下买卖,盐就成了私盐,这可是败坏一方盐政的大罪名,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少筠连吸几口气,镇定下来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报来?”
侍兰一脸担心,连侍菊也如此:“小姐,不过是一天两前的事,那时候侍兰与我说了,我当时就想告诉小姐,偏偏遇到青阳少爷……侍兰担心你,也拉着我没让我说。侍菊瞧着……去年咱们家在北边是不是也换不到充足的盐?”
少筠敛眉而思:“去岁关外灾年,粮食不足没错,但扬州一带还好,何况盐仓没有缺盐的说法,按说姑丈运粮过去,不至于换不到充足的盐引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姑姑这边也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在富安收私盐?”
少筠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翻来覆去,最后吩咐侍兰侍菊:“你们分头行动,侍兰,你仍旧给柴叔杨叔带话,让他在扬州府上打听灶户的一些动向。侍菊,你往……对了,荣叔识字么?”
侍兰想了一会说:“也就些许认得几个字,小姐,怎么呢?”
少筠垂了垂眼帘:“侍菊,你连夜乔装出去见桑贵……”
话到这里,少筠还是觉得不妥当。盐政从来把持在官府手里,盐课之重,三分天下赋税,由此可以毫不费力的揣测到官府对打击私盐的手段和力度!这是毁灭家族根基的大事,决不能由此开了源头!一想到这儿,少筠浑身火烧一般,霍的一声站起来:“侍兰,你带话给柴叔,我要连夜出门去见桑贵!”
侍兰一愣,忙压低声音:“小姐,这妥当么?今日管家太太才与大小姐有过口角,侍兰瞧着,她正眼睁睁的盯着小姐您呢!小姐这么晚了出去,只怕她更有话柄了。”
侍菊听了侍兰的话,撇嘴道:“你还管她呢!大小姐不吵也吵了,咱们还想象往日那样夹着尾巴做人,只怕也未必有用了!”
少筠浅笑着点头:“侍菊这话透彻,可见你开窍了!你说对了,时至今日,再瞻前顾后,为时已晚!何况,若家里真有了难关,咱们这些内帏的女子,绝不能幸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
侍兰深吸一口气,话也没有说一句,转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