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喜后悲(1 / 1)
“汝与洪道,到底怎么回事?”
车内先是寂静无声,宝袭自顾想自己的心事,没空搭理这位尉迟洪道拉来的垫档陪衬。可程处弼却是越想越觉得事有不对。官宦女儿交好不是奇事,出门玩乐带上家仆部曲便可,为何非要加上洪道在里面?而且……“上次汝和洪道?”十分有些不好往下问,可程处弼确实想知道。一次是巧,可这都两次了。
纱帘后宝袭几乎想翻白眼,好生无力:“程家郎君,汝觉得问吾小姑这等事,得体否?”
自然不算得体!可:“那是洪道。”别人的事,程处弼才不会多管一句,洪道却不同。
真是无力啊!宝袭撑颊看向车帘:“汝有这功夫,不如担心些别的事吧。”
别的事?
程处弼一瞬便想到了二哥身上。自二嫂生辰后,二哥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太正常’了。难道……“能说么?”小心翼翼又有些可怜兮兮……这副模样简直够得上萌字。宝袭有些忍俊不禁,将本来便不高的声音压得更加低,还半掩了口神神秘秘道:“公主屋里多了两个新侍。”
嗯?程处弼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嫂公主之尊,多添两个人服侍又甚奇怪?可……“侍?”不是婢?是侍?程处弼几乎跳了起来,话声抖的象被打了摆子一样,连表情都十分配套,活生生的被雷霹了德行。
霎时,适才郁闷全没了踪迹,宝袭板上一副脸,重重点头:“要不吾能只呆半天便跑?实是不大适应。那二侍颜色甚好!”见程处弼已几乎要厥过去,宝袭为之再接再励:“而且那二侍不过十七八模样,一个温柔多情,一个冷峻英挺。相较之下……驸马老了。”黄花凋零真是令人不甚叹息。
咣的一下,车厢猛的大晃,把正摇头晃脑伤春悲秋的宝袭唬了好大一跳。可待回过神来时,厢内哪里还有有程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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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
一路快马急奔回府,未进院落就急声大叫。可二哥院中竟是空落?拉了小侍来问,小侍回:“驸马适才被公主唤过去了。”
唤过去?唤过去干什么?程处弼不禁响起那年合浦和辩机闹出的事情,以前长安人也是只知合浦骄纵,可那事后才知合浦公主竟有那等私好。且与辩机通奸时,还令驸马在屋外放风。房遗爱竟也从之!那时程三尚年幼,听过只道房遗爱无骨。可如今想来,房氏能如何?能打起骂起还是关在家中?便是连风声也不能漏出,否则还有何脸面在长安行走?要是象窦驸马一般快意恩仇……当时是痛快了,可过后如何?族人遭圣人冷落不说,绿帽还不是天下尽知?最后窝囊而死?
难不成……难不成此刻公主府里,二嫂也要行那等事?程处弼越想越恐慌郁闷,几乎想抓起马鞭狠抽一顿,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回到屋中十分抑郁又焦燥难安,无心处事只在屋中走来走去。晚食阿爷不在府中,各房吃各房的。而奉在案前的碗盏,程处弼却几乎没动。一直扯着脖子等,直到二更时光,才听小光过来说:“驸马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程处弼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好好入夜时分,正该安睡。可公主竟把二哥打发回来了么?那么,那头院子里……心中忐忑,几乎是小心翼翼摸进二哥屋中。左看右量不敢轻语。程处亮看三弟这样,原想拧眉,可灵光一闪,突然尴尬了起来。咳了一声,转过头去:“三郎有事?”
程处弼低头不语,却立在跟前不肯离开。程处亮怅然却又苦笑:“回去吧!没法子,只有这样了。”
“二哥!”程处弼心酸得几乎要哭出来。程处亮眼眶亦是酸涩,抚上三弟发顶:“三郎也大了,以后凡事多想几遍,不要步二哥后尘。”
“二哥!吾去找温二娘,让她好好劝劝公主。就算是扯平了行不行?以后好好过,有什么咱们都站着公主跟前,绝不让公主再受委屈了,行不行?”看来是真的了!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程处弼又气又急,几乎想这会子就冲到安邑坊去,找那只泼猫商量 。“三郎!”程处亮都不知该为有此弟幸还是不幸:“汝当公主果真为温氏才委屈至今的?不!她早就不想要我了!早就厌弃。不过是没有好借口和机会罢了。如今这般,肯为她自己为程家留些颜面,为兄……只能感激了。唯有感激!”
“二哥!”
“勿要闹了,回去吧。让吾一个人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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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次复起再归起居郎位后,温思贤上值外应酬多了起来,三日大假,除却十五正日无事外,前后两日各有饮宴。午时喝得稍多了些,下晌回来便觉有些晕沉,在屋中睡到晚食前才醒。掐着准点走的,可在佐然院外却并没有见到二娘,进去才知宝袭已经到了。各自见礼后,呈上饭食。主食是鲜菌的汤饼,无甚油腻食在腹中甚是清爽,汤饼又自软和,将午食空下饥荒的胃口添了十分适意。用了几口,又见案上多了一块新食,看着竟象是米制的小饼?
抬头直看向二娘,宝袭轻笑:“刚刚试做好的,阿兄尝尝看如何?”
温思贤夹起咬了一口,脆脆的口感里满是稻米香气,略略的只有一丝米意甘甜。初进口时有些淡,可后来嚼之却香醇起来,越嚼越香,直到末了已是软糯一片。眉眼中透出笑意:“二娘这又是什么心思来的?”
宝袭今日原本过的有些抑郁,好好的在船上才玩了一会就让崔贞慎一夥给搅了,费了不少脑子才算是把那事摆平。本是极衰一日,却因突然来个出气筒变了极好,想想程三往日行径,再想今天那样火爆消息。这会子程家上下还不知如何?别人反应宝袭没兴趣,她只晓得那个呆瓜是肯定没觉好睡了,不气个半死也得气个小半死。越想越是可乐,笑嘻嘻的竟不作答。身后立着蓉蓉接上郎君话回之:“此饼做来其实也简单,将蒸好的米食压在圆模里,压实后扣出来,两面轻轻刷上油放在炉中烧烤。掌握好火候便可,过及焦,未及则无有此等香气脆口了。”
场面让此婢这样一叙,便算正常了。温湘娘打岔嘱咐了一顿大郎日后要少之饮酒,亦要保重身体,勿食冷饭等细要。饭食罢,便放人各自归去了。宝袭一路乖乖,可出得佐然院后,却是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温大这阵子朝务实忙,回来外头杂事又多,已有许多日不曾给二娘上课。今日歇息,下晌又睡了一觉,精神尚好,便同行之。不想一路上却见二娘忍也忍不住的偷乐个没完。
十分狐疑,打发侍儿下去后,便直口问了出来。
宝袭也不瞒他,便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个尽遍,然后实在忍不住了,伏在榻上无声闷笑,狂砸软枕,直笑得全身没了力气,才慢慢坐起来。然后……
阿兄一脸凝黑,脸色板得让宝袭一看便低下头去,识相认错:“阿兄,吾错了!”
“错在哪里?”
宝袭把头低到几乎可以看见自己下颏,语气胆怯:“吾不该小人得志般讥笑他人痛楚。须知己不欲受,勿施于人。又道凡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世事轮回,原难两全。驸马虽有负妻情,却是孝义。本不是那等浪荡浮夸之辈,只一时不甚尔,实是可怜。又兼其多年来忍辱负重,百般讨好,一心一意与公主赔罪………”
“还敢胡言?闻墨,拿戒尺来!”温思贤一声怒喝,吓得屋里屋外皆愣住了。如瑟蓉蓉两个从里间出来,一头跪在地下连声讨饶。宝袭也赶紧立起来,可却是一脸委屈。
温思贤气骂闻墨:“立在这里作甚?没有听见?”闻墨左右看看,应诺出门。温大郎转过脸来又瞪宝袭:“还不知错?”
宝袭这个委屈:“吾不过说笑两句么,阿兄何必气成这样?”温思贤气得薄唇紧抿,再不说话。久时闻墨取了戒尺来,温思贤二话不说,便遣了这两个婢子下去,然后断喝让宝袭跪下,拉出手来,啪啪啪啪便是四尺。
响声清脆,连屋外都听得真切。这些仆婢原本都是经见过的,只听声音也知道郎君是真发火了。可娘子似乎委屈极了,哭着冤嚷:“好嘛好嘛!以后有什么也不说了,行不行?”
“还敢犟嘴?”
………
“知错没有?”
……
啪啪啪啪啪啪!又是重重打了六尺。可屋里却再没有听见娘子哭声。而后帘珑一挑,郎君黑着脸色,有些摇晃着出来。看着阶下随跪的一概仆婢,厉色骇声:“娘子有错,即日起禁在院中,不许出入。尔等好生服侍,若有闪失,轻者庭杖,重则远远卖到甘南去。明白没有?”
一院仆婢自是赶紧磕头应诺。温思贤下阶而行,停在如瑟蓉蓉两个跟前止足,回头看看悄然无声的堂屋,抿紧薄唇,终还是一语不发的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