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五(1 / 1)
第五章
沈婧芸醒来已是三天后。
窗外漆黑一片,屋里四角的白玉柱上放了四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
等等,夜明珠?沈婧芸不可置信地怔了怔,凝神望过去。嘿,竟然是真的。
一骨碌爬起来打量四周。
好奢华的房间。沈婧芸感慨。蚕丝被,上面绣着瑞草云鹤、如意牡丹,均恣意奔放,栩栩如生。床边放着一个垫脚用的绣墩,地上铺的是不知道从哪里进口来的金红绒地毯。右手边什锦格上放了各种玉石古玩犀杯金爵,墙角四尺高的锦漆花罇里插着几株不知名姓的紫花,另一边花觚鼎炉虽没有麝烟冒出,却仍有余香,看来燃尽还不久。
真不知这是哪家的客栈,好大手笔。
沈婧芸拉过床边叠放整齐的外衣套上,下地。
推开屋门,外头竟是一个内院。只是天黑,看不清景物,只看得到影影绰绰,并没有人。
沈婧芸奇怪地沿着长廊向前走,心里琢磨该去哪找小二,实在是肚子饿,都咕咕叫半天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干脆站在院中气灌丹田大喝一声“小二”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落在自己面前。
沈婧芸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拔腿而跑,对方却是恭恭敬敬喊了声,“月夫人。”
哈?沈婧芸立刻收住落跑的姿势,仔细看过去,原来是曾经护送自己出北狄京城的暗卫翎。
“月夫人有什么吩咐?”一如既往的暗卫作风,低着头,板着声音,整个人仿佛跟夜色混为一谈,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帮我找小二来。”沈婧芸一弹指。
翎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回道,“此处是王爷的别苑。”
啊?别苑?岂不是没有小二?那该怎么解决吃饭问题?这是沈婧芸的第一反应,然后才后知后觉暗骂自己蠢,小二不也就是个传话的么,看来老是晕还真把脑子晕迟钝了,于是吩咐翎去准备吃的,越多越好。
翎毫无异议地接受命令,正准备退下,沈婧芸又把他叫了住,“祁烨,呃,我是说王爷在哪?”
“王爷的房间在月夫人隔壁。”说完,人已不见踪影。
沈婧芸不禁惊叹对方的行动力,然后回头望去,发现沿着自己走的反方向果然另有一个房间。虽然说是隔壁,却也得横过一条花廊。
沈婧芸提起裙摆小步跑过去,跑到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动作却迟疑了,手触着门,想了想,轻轻扣敲了两下。
屋里没有任何响声。
沈婧芸等了等,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应。
奇怪。
沈婧芸狐疑地抬头望望四周,附近就这两间房,不可能会走错。
想了想,她轻轻把门推开,顿时一股暖气流迎面扑来,夹杂着一点清淡温软的熏香,还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这个房间比自己那个还要大,同样也在四角放了夜明珠,不过摆设却比自己那个雅致了许多。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窗边放了一个高灰漆枣木案,配了紫檀木软底的太师椅,椅边一个巨瓶内插着几轴画卷。绕过一个山水绣屏便看到一张宽大的雕花床,床上纱帐垂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躺着。床边的鹤形香炉袅袅盘旋出青烟,正是那清淡温软香味的来源,让人闻了感觉很舒心。
软软的地毯上只有些微裙裾逶迤婆娑声,沈婧芸在屏风边停了脚步,静静看了床里的人影半晌,掉转头,决定不扰人清梦。
转身瞬间却瞧得案几上放着的青瓷碗,碗自然是好碗,莹白如玉的珠光青瓷,关键却是碗底沉着的一层黑黑的药渣。
看着这碗,觉得空气中弥漫的中药味更浓了。
生病了?
沈婧芸怔了怔。在她的印象中,祁烨几乎就是个超人,从没想过他也有生病的一天。
幽然而出的暗香在空气中氤氲浮动,尽载浮沉。
不过几步距离,沈婧芸轻挑开纱帐。
睡着的祁烨完全没有了平日张扬霸气的感觉,面容平和,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即使是睡着嘴唇也是紧抿着,眉头微微皱起。
看起来他睡得很沉,吐吸均匀,胸膛慢慢起伏。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偷窥自己睡觉,他只随意地披了件外袍,并没拉严实,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几块腹肌,没有一丝赘肉,看起来几分性感几分诱惑。
“看够了没有?”安静的房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充满磁性。
沈婧芸惊吓,猛地抬头。一双黑亮如星子的眸子炯炯地盯着自己,眼中闪烁着熠熠的神秘光彩。
猛然想起自己现在一副手掀帘帐外人看来鬼鬼祟祟偷窥人家睡觉的模样,沈婧芸脸腾地就红了,“我……我……我走错房间了。”
这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借口,不过沈婧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说完立刻回转身。
可是步子还没迈开,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住,身后传来祁烨戏谑的声音,“怎么,有胆子偷看没胆子承认?”
“我……我哪有偷看。”沈婧芸手腕被握得有些疼,只好转回身来面对床上的人,看到对方一脸好笑的表情,立刻杠了上,“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看!”说完,还对着祁烨上下刷刷扫视两遍,以示自己的“光明正大”。
祁烨的笑容更大了,甚至有几分邪魅,“那我只好配合了。”
什么意思?沈婧芸愣住,呆呆看着祁烨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拨开披在身上的外袍……
“啊!你变态!色狼!流氓!”沈婧芸终于反应过来,赶紧闭上眼睛,脸更红了。
“哈哈哈哈……”房里爆发出祁烨肆无忌惮的笑声。
笑笑笑!笑死你!!沈婧芸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诅咒。看来自己果然还是太纯洁了点,一下就着了这个家伙的道,如果换了诗诗在这里的话……呃,恐怕吐血的就是现在笑得张狂的那个了。
“哈哈……哈……咳……咳……”祁烨可能一时笑岔了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看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是不是也咳得太惨烈了点?
事实证明沈婧芸是个非常善良的好孩子,在看到祁烨咳得整个人微微蜷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帮你叫医生?喂,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听到她的话,祁烨非但没有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反而更紧了一紧,“不……咳……不用了……”
“真的不用?”沈婧芸狐疑地看着祁烨,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你生病了?”
“你关心我?”
祁烨偏头望着她的眼眸异常晶亮,看得沈婧芸硬是心头狠跳了下,她有些慌乱地错开对视的目光,嘴上还是硬的很,“谁关心你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话刚说完,突然腕上一把拉力,头晕目眩,下一刻她已跌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一个温热的身体,眼前是祁烨放大的脸。
脑子里一根弦“铮”地就绷到最紧,沈婧芸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异常敏感,她全身戒备狠命盯着眼前那张脸,心不自觉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两人的距离如此的近,近得她可以清晰地从他瞳仁中见到自己的眼睛,然后自己的眼睛里还有他的眼睛……如此循环往复,眼睛重叠眼睛,好像生生世世都会永远地纠缠下去。
“你心跳得厉害。”祁烨挑着嘴角,一脸促狭。
“废话,不跳的那是死人。还有,你别压着我,你这样我气透不过来,气透不过来供血就不足当然心跳就快了,你不觉得——”沈婧芸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烨的唇突然就落了下来,吞没了她所有的话语和思维。
已然绷紧的弦啪嗒断了,沈婧芸蓦地睁大眼睛,觉得一股细密的电流从唇上流到心脏,又从心脏蔓延到全身,酥酥麻麻,身体里某根神经被拨动,让她明知该拒绝却又拒绝不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闭上眼睛。”祁烨低沉暗哑的声音里暗含着笑,热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
神使鬼差般沈婧芸当真听话地闭上眼睛,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祁烨的笑容慢慢收敛下去,眸子里闪烁出奇异的光彩,温存而又柔软。
当真是个矛盾的人。看起来那么柔弱的身躯却是如此坚强,先前明明很痛苦却要强忍着笑着说没事,而现在,明明害怕得绷直了身子却还假装镇定强自撑着,就像刚才明明是关心自己却非要表现出一副无谓闲打听的样子,这个女人啊……
如果说自己是为了生存为了夺得那个位子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那么她呢?她又是为了什么?因为不善表达?还是因为……不安?
他低头咬上她的唇,看到她因为刺痛微微蹙起眉,猛然睁开的眼睛里有些指责有些委屈。
他知道她肯定要忿忿地问“你为什么咬我”,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他干脆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直接用嘴唇堵住了她,舌尖在她唇上描绘,然后撬开了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这是一个很霸道的吻,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余地,他只知道要用自己的气息去填满她,他要她最直接最原始的反应。
很久,久到沈婧芸以为自己会这样昏厥过去,祁烨却突然放开了她。他望着她的眼眸晶亮,内里燃着一把火,好似一只危险的豹子,流窜出噬人的气息,却是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他抬手擦去她嘴角的润湿,抚开沾在脸上的发丝。她脸颊绯红一片,气喘吁吁。
祁烨的脸又低了下来,他吻上了她的耳垂,舌尖画着她的耳垂轮廓,不期然听到她轻轻倒吸一口气。
“你——”
“恩?我怎么了?”他含混地回她,舌尖从耳垂画到了颈项,细细舔咬着她颈项处的动脉。
陌生的感觉让沈婧芸悸颤,她不知所措地伸手想推开身上的人,阻止他的动作,却被祁烨扣住双手手腕,上举过头顶按在床上。
被人控制的感觉让沈婧芸不安起来,仿佛自己是个献祭的祭品,她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却是不动分毫,她又挣扎着扭动身子。
“别动。”祁烨的声音含着绷紧的隐忍。
这两个字仿佛定身咒,沈婧芸立刻不动了,不但身子不动,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脸不知是憋气憋红了还是羞红了,整个似天边晚霞,烧红了一片天。
祁烨觉察她的异常,抬起眼,“怎么了?”
“小、小说里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动……不然会、会惹火上身的……”沈婧芸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
祁烨一怔,然后低笑了起来,“你呀……”
他宠溺地低头轻啄起她的唇。
他的身子火热,几层衣料也阻隔不了的热度,灼烫着她的皮肤。
沈婧芸心里懵懂茫然又惴惴不安。可他却只是吻着她,不停地吻着,不再有其他动作。
“我……”偷着个间隙,她赶紧出声。
“恩?”
“我饿了……”像是应景她的话,肚子传出“咕——”的一声,拖长了音还打着卷。
祁烨一愣,抬眼看看沈婧芸无辜的眼睛,然后有些懊恼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饿的真是时候。”
“不是饿的是时候,而是早就饿了。”沈婧芸小声嘀咕反驳。
翻身而起的祁烨听到她的话半挑了眉,伸手把她拉起来,“看来是我的错。”
“对!”沈婧芸狠狠点头。
见着她这样,祁烨扬起嘴角淡淡一笑,披上外袍走到门口向外吩咐传膳。
敢情外头一直有人?可自己一路走来竟然一个都没看见!
沈婧芸再次感慨那些暗卫的隐藏力,还有,自己的神经大条。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走进这个房间半天都没出去是个想法。
沈婧芸有些懊恼地哀叹着把头埋进了锦被中,脸烫烫的不敢见人。
不一会就有下人端来精致的膳食摆好桌,沈婧芸不等祁烨喊就赶紧跳过去埋头猛吃。
倒是祁烨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只是拈着一盅酒杯慢慢品着杯中酒,眼神一直放在沈婧芸身上。
饶是神经再大条,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坦然视若无物,沈婧芸本来还能全身心关注饭菜,时间一长也禁不住不自在起来,再一想到不久前在床上祁烨做出的那一番举动,脸不禁越来越红,头也越低越下。
“你的脸马上就要埋到饭里了。”某人见状,忍不住出声调侃。
沈婧芸一听,啪地放下碗筷,气呼呼瞪向对方,“我近视看不清故意凑近点不行啊。”
本来是抬杠的话,偏偏她现在双颊泛红,眼睛晶晶亮,一副小女孩娇态,气势一下减了大半。
祁烨眼神在她脸上巡梭两圈,然后暗含笑地挑了挑眉,慢吞吞地说,“那请便。”
就像你狠狠挥出一拳,却发现是打在棉花上,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沈婧芸很郁闷地瞪了对方一会,悻悻然低头继续吃饭,吃了两口,她复又抬起头,看了看祁烨手里的酒杯,迟疑地问道,“你……生什么病了?喝酒不会有问题吗?”
听到她的问话,祁烨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你果真关心我?”
沈婧芸一怔,然又想到先前他也是如此打发自己,于是没好气地又瞪了对方一次,“不说拉倒。”
他不肯说,难道自己还不能曲线救国么。
沈婧芸于是匆匆又扒了几口饭,然后便说要回房休息,祁烨也没拦她,只是微微颔首。
等沈婧芸身影消失在门外,祁烨脸色突然变了变,他仓促地把酒杯搁在桌上,便用手托住头,闭目深深吸气,苍白的手指撑在头侧,微微发抖。
“爷?”翎翻身而入跪在一旁,有些迟疑地看着祁烨。
“没事,只是有些眩晕。”祁烨轻轻摆了摆手,顿了顿又吩咐道,“这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她。”
“是。属下知道。”